一句冬天,叫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春夏饥荒,尤有转机,毕竟万物生机,就是野草也能果腹。
可若是放任这种情形蔓延下去,到冬日无草可食之际,那便是真正的饿殍千里,易子而食了。
丰年盛世他们交纳税粮、拥护君主,乱世灾年自然也希望能得君主庇护,安稳度过。
国与家向来水舟牵系,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推翻这朝堂又如何?
苏训已然看出人群之中隐隐的火星。
他耐心安抚着府民,“陛下已经诏令天下,各地不得哄抬粮价,违令者斩立决!”
躁动稍有平息,可府民仍旧不放心,领头一人径自跪下,“大人,南直隶已无粥米。胡家又是皇商,若是他们阳奉阴违,明着称无米可售,私下却……”
苏训身边那位孱弱“卫士”此时却上前,扶起那人,“起来吧。”
他温柔向他身后跟着跪倒一片的府民承诺道,“放心,胡黄两家罔顾君恩,行商巨富后不晓大义,于灾年垄断米粮、扰乱朝廷赈灾,即日起褫夺皇商资格,凡涉事者并后世子孙,不袭黄马。”
语罢,他看向苏训,“至于二姓违例建造海船,私自以海运调福广粮食,与走私皇仓之船队是否有牵连,且等苏大人查实之后,再做定夺。”
众人傻眼!!!
这人是谁?屹立三十年不倒的皇商,他只言片语就砍了俩?
今日胡黄两家亦有来人。
胡家是个不认得的旁支,黄家打发来的自然是黄五。
闻言黄五只垂首默不作声,那胡家小子猖狂,暴怒而起,“你以为你谁啊?敢动我胡家,知不知道年前神宗才亲自召见我叔父……”
一声“臣领旨!”蓦然打断他叫嚣。
只见苏训冷声跪下,恭敬领旨。
这一幕看呆众人。
诸人慢三拍猛然惊悟,这侍卫竟是传言中快要死了的太子!
一时间全场匍匐,山呼“参见太子殿下”。
宁云负手,安然受了这参差朝拜。
他确实差点死了。
一句“平身”,虚浮的尾音就听得出他大病初愈的羸弱。
胡家那旁支,哪里见过这世面?
犹如一直被卡住脖子的公鸡,瞪大眼睛,抖如筛糠,大张的嘴巴都不知道如何闭上。
“原来这就是胡氏。”宁云斜睨他一眼,“这等打着父皇名义狐假虎威的东西,拉出去发配了吧,想来他尸位素餐,不曾见过边疆将士辛苦,便送去与苏将军挖战壕吧。”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
传言苏青青因不满嫡子娶了个鞑子离家出走,真相竟是她早已披甲上阵?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一听有苏将军戍边,众人心中因战事而起的惶惑登时就淡去几分。
“若是胡氏肯为他多费些钱财,苏将军也可酌情通融,叫他挖得轻省些。”
宁云将众人神色看尽,半开玩笑与顾准道,“满朝文武,孤唯独允苏将军徇私枉法。”
官仓告急,军仓也一样。
他这是允诺苏青青,将在外事急从权,粮草告急,必要时讹一讹人、宰一宰羊,他自会睁只眼闭只眼。
这话也一锤定音,传递了一个讯号。
众人了悟,顾氏这次,是真真真复起了。
宁云南都现身,不过寥寥几语,雷厉风行又刚柔并济,赏罚分明的处置叫所有人打心里信服。
搞完胡家,他又将目光落在黄五身上。
顾劳斯狂捏一把冷汗,不由疯狂给他爹递眼色。
黄五却抢先动作,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拜礼,“太子殿下,小人有话要说。”
宁云饶有兴趣看他,“哦?若是告饶,大可不必。”
黄五定了定心,“黄家能有今天,离不开陛下扶持,也离不开百姓信任,所以黄家愿意奉出所有资财,助大宁度过难关。”
宁云笑了,“你倒是机敏。且起身吧,孤要不了你全部家当,便拿出个八成,换你黄家荣宠吧。只是皇商,你须得凭本事再挣了。”
黄五垂首跪谢。
旁人瞧不见处,终于露出一抹笑意。
丢了皇商名号,失了偌大家业,搞垮黄家,比他想得还要容易。
谢大人替他选的这艘快船,果然应当死死扒住,绝不上岸。
最后的最后,婚礼的终章,自然是宴宾。
橘色夕阳将天空染成瑰丽云锦,屋檐大红的灯笼、高堂手臂粗的红烛将暮色浸透,昏礼终是显出了它原本应有的喜色。
顾准叫迎亲队伍重新将那绵延红妆抬回长街,一字摆开。
“今日长子大婚,本应从简,为与民同乐,老夫特意为大家备下喜礼,见者有份,不知大家可愿同喜?”
家仆们应声掀开红绸,足足千担妆奁,里头装的竟都是白花花的新米。
原来十里长街,并非显富。
人群排队领米,不少老人偷偷抹去眼角的泪。
真好,顾大人依然还是当年那个顾大人。
可惜云师已故,云门不再。
从前散米赈灾的偌大师门,如今只剩一人踽踽独行。
哦,也不是。
瞧着顾大人身边围着的一群年轻后生,画面又好似回到当年。
第112章
大婚局尘埃落定, 皆大欢喜。
顾慎如愿以偿娶到意中人,大丫头终成家属。
顾恪君子报仇半年不晚,一举捏死数个胆敢欺负他糯叽叽弟弟的宵小。
顾大人赈了灾, 成功迈出复仇第一步。
秦大人也等到属于他的正义。
黄五削得父兄只剩一层皮, 还为自己博了个好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