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她于心不忍,谁对你于心不忍啊——除了我。”戴文三下两下吃了汉堡,擦擦手,拿起可乐猛喝一口,说,“你还是少同情别人,多体谅自己吧。”
乔安笑道:“我挺喜欢丹妮的,所以不太想这样对她。”
戴文挑起一边眉毛,叼着吸管:“工作场合不是交朋友的地方。”
“是吗?”乔安拿起一根薯条,低着头挤番茄酱,“那工作场合谈恋爱属于什么行为?”
“情难自已呗。”戴文看着她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多感人。”
乔安忍不住抬起眼打量他,两人眼神相对,戴文说:“你生气了?”
“也不算。”乔安垂下眼帘。
“那是怎么回事?”戴文追问,“你对我有情绪。”
“好吧,我有话直说。”乔安正视戴文的双眼,“你有些做法,还有想法,我实在没办法认可。”
“哦?你指什么?”戴文似乎在思考着,自问自答,“你是不喜欢我建议你再去逼一下丹妮?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我只是看你手头的资源有限,所以才会建议你把能用得上的人用到极致。这不能怪我,要怪也只能怪这个市场的运行规则。比如说,美国律师的价位高,按照传统,是小时收费的。我们这个市场承受不住这么高的价格,只能收一笔flat fee,而且价位还越来越低,毕竟竞争激烈,有的是人低价竞争。你既要付这个工资,又想再市场上有一定价格优势,那可不是就得把人往死里用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乔安看他越扯越远,及时打断了他,“我是说你对人的看法。我觉得人不应该被看作工具,按你的说法,被用到极致。你这么说,太不把人当人了。这种想法太没人情味了。”
“好吧,我是觉得丹妮这个小姑娘,天赋一般,能力一般,没什么前途。你逼一下,如果能逼得出东西来,算她还有点价值。如果把她逼走了,倒是也不可惜。”戴文耸耸肩,转移了视线,“不过如果你们感情那么好,我也可以理解。毕竟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能有感情也很正常。所以这方面,我也就不苛责你了。”
“苛责?”乔安简直想笑,“我做错了什么,你居然觉得可以苛责我?”
“是我说错话。”戴文举起双手,示意投降,“用词不当,你别和我计较,我只是随口一说。”
乔安说:“我指的不是用词的问题。”
“不是用词的问题,是我对你和丹妮的关系判断错误。”戴文顺着她的话说,“我没想到,你们俩是这样的好战友关系。我现在知道了,尊重并祝福,行了吗?”
“我说的不是你对丹妮的态度。”乔安摇摇头。戴文表白后,她迟迟没有回应戴文,总觉得有些顾虑梗在心间。她一直以为是工作上的关系。而现在她忽然意识到,除了表面上的工作关系以外,还有对戴文本身的顾虑。戴文这个人,从思想到行为,和她都不是一个路数。她当然不会高高在上地对戴文进行道德审判,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对戴文的所言所行没有任何意见。
她想起左伊最初对戴文的评价: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口蜜腹剑、两面三刀。
她一开始对戴文的印象太好,只觉得和他相处如沐春风,她都快忘记左伊这个评语。现在想来,戴文能成为尹荷的左膀右臂,年纪轻轻就当资深律师,绝不会是个单纯善良的人。戴文工作的重心从来没放在具体的工作内容上,他手下一堆初级律师可以使唤,心思都用在了其他地方。
就像是雪绒花项目,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优势战略讨论他还要特意参与,只为了观察发行人和投行之间的关系。这是乔安绝对不会做的事情,可是似乎对戴文来说就顺理成章。本质上,戴文和他完全不是一路人。
而戴文还在揣测着乔安不高兴的原因。
“难道是因为我让你和林延装病?”戴文说,“其实那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只是看道林延做得太难看,必须立刻制止他。你去示弱一下,简单又有效。你看他多买账!如果你要是不喜欢这样,我以后也不会再要求你做。我知道你对林延心怀芥蒂,我能理解。”
“戴文,我没有因为林延这件事生气。”乔安说,“我就是觉得,你好像是一个布阵高手,每个人都能被你放在恰到好处的位置,为你所用。”
戴文看着他,神色有些讶异。
乔安微微一笑,摊开手:“我实在忍不住想知道,在你眼中,我的作用是什么。”
“我并没有想利用你。”戴文似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我做了很多事情,都只是想让你开心,解决你的问题,让你过得更好。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工具——我已经和你说了,我喜欢你。”
他说得很真诚,乔安信他说的是实话。然而喜欢这种感情,可轻可重。有的时候毫无缘由,有的时候却充满目的性。有些人喜欢和自己相似的人,在对方身上寻找认同感。有些人喜欢和自己相反的人,用对方去补足自己渴求而缺失的部分。
她知道不该去问,但是还是忍不住问:“你喜欢我什么?”
“你——”戴文看着他,似乎斟词酌句,“我喜欢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很美。”
他的表情凝重,就像每一个和女朋友吵架,被女朋友逼问的男生一样,努力地交出一个满分答卷。乔安忽然感觉,在这个场合,她自己仿佛是港交所,戴文仿佛是发行人。对于她的提问,他严阵以待,绞尽脑汁地回答。想让她满意,又想堵住她的嘴,免得她再问下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