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本来已经对这段感情抱以随遇而安的态度,不想要结果,只想要尽兴。但是这也是建立在他们彼此物理空间无限接近的前提下。忽然间异地好像要加速这个过程。
但是她还没尽兴呢。
她肯定不会要求戴文留在香港,也不可能撒娇让戴文拖延出发的日期。她深知戴文看重工作。他们感情的默契也是建立在对彼此工作的尊重上。
“我就在想…”戴文语气有些犹豫,“你会不会也考虑回内地一段时间?”
“我回内地?”乔安问,“我去做什么?我老板和整个团队都在香港呢。”
“和我一起pitch项目呗。”戴文轻笑道,“疫情前都是香港组和美国组一起去pitch的,但是疫情后一直没通关,内地的事情都是我老板一个人在跑。如果你要是回去,不是正好可以代表你老板,和我一起去拿项目吗?”
这是一个乔安从来没考虑过的角度,她忽然觉得这个提议似乎还不错。
“你是不是疫情以后还没回过家?”戴文继续劝道:“我听说很多律所和投行都放宽了办公室限制,只要申请,就可以在内地办公室工作,反正我们现在很多工作都是远程的,根本不需要去现场,在香港拨入电话会,和在内地拨入电话会,又有什么区别?至于你老板,你真的觉得你在不在香港,对谢莉会有什么影响吗?如果你去内地可以代表她拿项目,她可能倒是会看重你一些。”
乔安心动了。A&B在北京和上海都有办公室,或许去内地远程工作半年一年,对她的事业而言会颇有助益。
“我想一下。”乔安说,“我要和路易和谢莉都商量一下。如果他们同意,我就也回去一段时间。”
她说得似乎风轻云淡,但是心里倒是很急切。第二天,黑雨警告取消,天空放晴。乔安回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谢莉。
“你来得正好,我也正要找你。”谢莉抬起头,把手底下的文件理了理,“把门关好,坐。”
乔安关上门,坐在谢莉对面。雨后的阳光有一种特别的晴朗,把谢莉办公室的一片绿植照得青翠欲滴。
“谢莉,你先说?”乔安问。
“好,乔安,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要说的事情很麻烦。”谢莉表情很严肃,“丰收项目那个林总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林总被免职了。”乔安说,“我特意去看了公告。”
谢莉点点头,露出了点苦笑:“如果要只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乔安心里一沉——她早就该想到,以林延锱铢必较的性格,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绝不会善罢甘休。她问:“他还做了什么?”
谢莉道:“他给证监会和联交所写了黑函,举报公司在IPO期间违反相关规定,通过虚假披露、虚假做账、虚造订单的方式,达成上市的目的。”
乔安一时间简直无法呼吸。她的第一个想法是——这怎么可能!然而紧接着,她只觉得丰收项目的记忆已经像碎片一样,其中的真真假假,已经辨别不清。
她心里忽然没了底。
“你自己拿着看。”谢莉在桌上的文件堆里翻了翻,抽出一张纸,递给乔安,“联交所和证监会一起给公司发了问询函,公司通过微信转给了我。我直接在家里打了出来,没有走邮件。现在这件事我还在和尹荷沟通,没有想好要怎么留record…”
提到尹荷这个名字,她明显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尹荷那边似乎也有点棘手的事情,这几天经常联络不到她。”
乔安把问询函拿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在项目结束以后拿到问询函!乍一看,格式和措辞,都和上市期间答题收到的问询函差不多。至于内容,则是针对林延举报的各个事项,要求公司给出答复和解释。
乔安一边看,一边摇头。她说:“这个不关我们的事——从披露的角度,我们依赖于公司提供的资料,对家律师也验证过。这是一个Reg S美国证券法S条例,即在非美国本土,向非美国投资者发售,可豁免在美国证监会下的注册要求。对于在美国境外的证券发售,有多种豁免美国证监会注册的条例。如果根据144A条例,则需要美国律师出具10b-5函件证明披露真实准确,没有重大遗漏。如果仅根据S条例,则不需要美国律师出具对于披露的意见。only项目,我们不给10b-5函件,所以对披露本身也没有责任。”
“从道理来讲是这样。”谢莉回答。
“至于订单——这也是公司和投行之间商量,我们只负责把他们明面上的商业条款落实。”乔安说,“他们的商业条款很清晰,也没有任何疑点。至于背后有没有猫腻,他们也压根没有告诉过我们。”
“乔安,你没明白。”谢莉的声音有些疲惫,“这个函本来是出给公司的,没有经过我们。是公司私下转给我们。他们希望聘用我们作为律师去回答这个问询函。”
“我们可以拒绝吗?”乔安问。
“当然。”谢莉道,“但是我们还在讨论,到底是接手这个任务好,还是完全置身事外好。因为我们在丰收项目上是公司律师,我倒是觉得港交所或者证监会为了验证和考察公司的回复,或许早晚也要找到我们头上。”
“如果我们不帮公司回答,会不利吗?”乔安问。
“现在还不好说。”谢莉长叹,“两个保荐人肯定也收到了证监会的问询函,他们的问询函长什么样子我们就不清楚了。我猜他们肯定会聘M&M律所帮他们回复的。”
“公司不打算和投行一起回复吗?”乔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