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绾绾茫然。
江诀见她还不明白,语气不觉更多带了几分郑重,听起来越发显得严厉:“你是孤的太子妃,是东宫的主子。晴云和瑞雪就在你身边,你若担心经文,让她们去捡便是。”
最后这句话,程绾绾明明白白地听懂了,但是不敢赞同。
她细细的眉尖蹙起,小声地反驳:“可是池塘里危险,佛经是我自己没拿稳掉进水里的,怎么能让别人替我承担错误……”
江诀:“……”
他薄恼:“明知道危险你还自己去?你担心晴云和瑞雪,怎么不担心担心自己?再者,晴云和瑞雪是你的婢女,若有危险她们还要躲在你这个主子身后,那她们的月例银子都是白拿的吗?”
一大串话说得程绾绾抿唇,不敢作声了。
可她细细的眉尖并没有松开,倔强地望着男人。眼里分明还写着不敢明说的反驳。
江诀知晓小太子妃的性子,顿时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要是皇帝个个都当真爱惜臣属、百姓的性命逾过自己,那这样具有奉献牺牲精神的皇帝,恐怕三天皇位都坐不稳就要嗝屁。
为君者,只能着眼于国家大势和多数百姓的利益……但是他跟小太子妃说这些顶什么用?
她又不是君,她只是一个出身可怜的小姑娘,是他乖乖笨笨的小妻子。
江诀不跟她争辩她的命和奴婢的命孰轻孰重,直接道:“绾绾,你的安全是最要紧的,不管你怎么想,在孤这里,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太子照旧还是板着一张脸,锋利的眉眼看起来甚至有些凶戾。
但程绾绾并不害怕,因为太子叫她“绾绾”,语气很平和,而且,太子殿下说的是好话——他说没有人比她更重要了。
以前从没有人对她这样说过。母亲也没有。
程绾绾心里暖呼呼的,皱巴巴的眉尖这才松开了,冲男人抿唇乖乖巧巧地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说:“绾绾知道了。”
江诀看她。
小太子妃一副单纯无辜的样子,他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明白了他的意思。
江诀继续:“总之,以后不要拿自己冒险,知道吗?”
程绾绾点头:“我知道了。”
江诀“嗯”了声,刚要抬手,招小妻子过来。
程绾绾又道:“可是,那些佛经我抄了好久,里面还有……”
江诀:“……”
“程绾绾。”江诀真的怒了,脸色骤沉,“你到底有没有听清孤在说什么。”
程绾绾立时闭上嘴巴。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一下,但踌躇了一下,到底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江诀从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感觉今日他已经把前半辈子积攒的所有耐性都在小太子妃身上用光了。
江诀冷下面孔,嗓音也沉冷:“程绾绾,人死了就是死了,就算是孤的母妃也一样。活人难道还要为死人丢了性命不成?”
程绾绾垂着头,半抬眉眼看他。
她总觉得,太子这会儿的眼神格外沉重,看着她的时候,眸子深深的,像是一只大手,要牢牢抓稳她。
程绾绾刚要应声。
江诀漠声道:“天色已暗,今晚就在山上过夜。邹吉已经安排好过夜的禅房,你去找他,他会带你去安置。”
程绾绾想问那殿下呢?
没等问,江诀扫她一眼:“出去。”
*
程绾绾出了门,一步三回头,频频看禅房。太子就坐在桌边,低头捏着一只茶杯,始终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这下知道,她是真的把太子惹恼了。
说起来,她嫁过来之前,最怕的就是惹太子生气,生怕自己也像那些丫鬟一样,被狠狠打板子,小命都要丢半条。
可现在看来,太子生气也没那么可怕嘛。
程绾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乐天,挨了责备居然也不觉得难过害怕,反倒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好像她一直小心翼翼的,生怕行差踏错,如今终于行差踏错了一步,结果发现,后果并没有她预想的那么可怕。
她从此也就不用那么小心了。
晴云和瑞雪候在外头,走了一段两人迎上来。
晴云在东宫伺候多年了,深知太子的脾气,刚才太子的脸色,分明是动怒了。
晴云赶紧把程绾绾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好险小太子妃还是囫囵完整一个,小脸俏生生,两手白又嫩,连一点红痕都没有。
“太子妃可担心死奴婢了!”晴云大松一口气。
瑞雪跟着点头拍胸口:“是呀是呀!”
程绾绾由得她们检查她,心思却不在这里。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禅房的门,都快看不见了。
程绾绾幽幽叹口气,喃喃自语道:“太子殿下真是可怜……”
晴云:“……??”
到底刚才谁训谁了?
晴云忍不住问:“太子妃,您没事吧?”
程绾绾摇摇头:“没事啊。”
晴云:“……”
程绾绾是真的没事,太子殿下的责备比起以前在程府的时候赵夫人的责骂,可要好的太多了。
而且,她也是真的觉得太子殿下有些可怜。
明明打湿佛经的人是她,太子殿下骂完她,还要自个儿一个人生闷气,连个敢上前宽慰的人都没有。她不过是挨了几句不痛不痒的教训,出来就有晴云和瑞雪关心她。
太子殿下难道不可怜嘛……
时辰不早,很快就天黑了。
虽然在山上过夜,但太子要处置的政事还是要处置。
邹吉把程绾绾安置好,之后又来了一趟,说是山寺夜凉,怕禅房的褥子不够厚,又专门加了两床褥子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