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沉默片刻,开口道:“松卿做事,一贯有他的道理,祖父不必担忧,孙儿会安排人手接应。”
桌案上的白玉莲瓣纹盖炉升起袅袅轻烟,模糊了老人的面容。
他似在自言自语:“他乃云溪之子,他想做什么,谢家都会支持。”
谢应时垂下眼眸:“松卿必成大器,云溪姑姑若泉下有知,定会为他骄傲。”
老人眉目间却有忧色:“松卿一向稳重,此次却为了一个女子冒险回来,你多留心些,切莫让此事影响到松卿。”
他叹道:“当年云溪若是听了我这个师父的话,也不会跟着那小子一意孤行前往大燕,宫阙重重,却成了她的埋骨之地。”
雨渐渐大了,天幕呈现出苍凉之色。
老人的声音幽幽响起:“情情爱爱,王权霸业,皆为虚妄……老朽惟愿松卿这孩子啊,平安一世。”
谢应时想起记忆中那个温柔摸着他头发的女子,不免悲从中来。
云溪姑姑蕙质兰心,才情过人,却落得一个被削口鼻、斩断四肢的下场……
害死云溪姑姑的女人抹除了她的所有存在,就连云溪姑姑之子都成为她所生。
若非后来松卿查明真相,找上谢家,他们恐怕都不知云溪姑姑竟遭遇如此种种,惨死异乡。
想起第一次见松卿……
谢应时的眼眸中又浮现出些许温柔之色。
彼时松卿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半大少年,脸颊还未褪去孩童的青涩,却比同龄人成熟太多。
自从知道他是云溪姑姑的孩子之后,谢应时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弟弟。
这些年来,他看着他卧薪尝胆,运筹帷幄。
分明只是少年人,却心境苍凉,老气横秋……又如何不心疼。
如今他为一个女子回到大齐,虽说在此节骨眼上不算明智,却有了几分年少轻狂的意味。
于是谢应时眼眸中含了笑意:“祖父,叫孙儿看来,以松卿之才,定能不负江山,也不负佳人。”
老人笑起来,指尖在桌案上轻敲:“那女娃乃是镇国大将军之女,此前自请和亲,也是有几分血性在身的。”
“若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恐怕要生恼怒。”
谢应时和老人对视一眼,促狭道:“那便要看松卿的本事了。”
第66章 脱险
大齐皇宫,雨亦绵绵下了一夜。
兴许是因为暂时叫顾行霖相信了自己的说辞,知道自己暂时不会有危险,她这一夜睡得极沉。
早晨醒来的时候,宫人已经备下清淡小菜,并一份熬得浓浓的红枣姜茶。
江辞宁用罢朝食后,试探着问:“我能出屋走走吗?”
宫人恭敬道:“殿下交代姑娘不可以踏出院子。”
至少没有将她禁足在屋中,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江辞宁知道不可露出端倪,装作散步,沿着院子走了一劝,时而驻足赏花观草。
她没有停留太久,一刻钟之后,便装作身体不适的模样回了屋。
宫人为她找来一个汤婆子,江辞宁分明热得浑身冒汗,却只能将汤婆子捂在小腹上,蜷缩在被褥之中。
借着方才散步之机,她将这处院落仔细观察了一遍。
很遗憾的是,她虽然常常到东宫来,却从未踏足此处。
想来也是,偌大个东宫,藏一个人岂不容易。
卫濯就在宫中,她要如何才能让他到东宫来?
江辞宁静静盯着纱帐,渐渐有了计较。
人说来奇怪,拥有的时候不觉珍惜,待到失而复得,却恨不能时时将那人放在眼皮底下。
顾行霖这一日可谓过得抓心挠肝,时而想起江辞宁薄怒含嗔,时而想起她泪眼朦胧,心思都飘到天外去了。
屋里时不时传来齐帝的咳嗽声。
齐帝入夏之后身体一直不爽利,失眠多梦,心悸盗汗,食欲消减,太医反复调理也不见好。
原本齐帝王以身作则,带头削减开支,但身子不舒服久了,哪还顾得上这些。
于是冰鉴也恢复了,每日饮食亦是更加精细,一日反复做上七八次膳食也是常有的事。
饶是这样,齐帝还是一天天消瘦下去,近日又多添了咳疾。
身子不爽利,齐帝心情自然也不好,齐帝见他说话的关头,顾行霖分了好几次神,忍不住开口呵斥:“太子在想什么?倒不如说来与朕听听!”
顾行霖猛然回过神来,见父皇脸色阴沉盯着他。
他心中一凛,忙道:“父皇近来身体不适,儿臣遍寻天下,从民间请来一位颇有威望的术士,儿臣方才是在想这术士什么时候能到华京,也好为父皇排忧解难,调理身体。”
齐帝原本是不信什么术士的,神神鬼鬼,实在荒唐。
但接连多日身子不适,太医调理无用,倒不如试上一试。
于是齐帝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你有心了。”
顾行霖恭敬道:“这些天来儿臣心中焦急不已,恨不能以身代病,好叫父皇不必难受。”
他又道:“闭门思过这些时日,太子妃为父皇手抄佛经十卷祈福,儿臣已经命人送过来了。”
齐帝心中宽慰许多,加之顾行霖被罚一事原本就是因为冰鉴而起。
如今他自己都带头恢复了冰鉴用例,心中也是有愧。
于是和颜悦色道:“太子妃有心了,来人,将波斯进攻的血玉一对赐给太子妃。”
顾行霖明白冰鉴一事是彻底过去了,笑道:“儿臣代太子妃谢过父皇。”
顾行霖领了赏赐,匆匆赶回东宫。
孙蔓怡正在,贴身宫女芍药呈上来一双血玉,随口问:“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