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分明空荡荒凉,却因榻上那一人而变得温暖起来。
谢尘安清冷的双眸也浮现出点点暖意。
宫人都说这摘星阁多年前死过一个妃嫔。
那一日她穿上自己最华美艳丽的衣裳,从摘星楼一跃而下。
传闻里摘星楼在这之后开始闹鬼。
但他是不怕的,反而因此处人人避讳,常常偷跑来。
有时候是为了看星星看日出,有时候是受了委屈躲在阁楼里哭。
一日他字帖没写好,被曹太后责骂,躲在这里哭了一宿。
那时正是冬日,阁楼里没有炭火,他冻得浑身僵硬,脸色发紫。
直至一个负责洒扫的老嬷嬷看见他。
老嬷嬷年纪大了,瞧着不大清醒。
一边自言自语骂是哪儿来的野孩子,一边取来一件厚实的衣服盖住他。
在看清他的脸之后,老嬷嬷恍惚道:“殿下!殿下……您怎么睡在这里?”
“一会儿容妃娘娘找不着您,又该担心了……”
老嬷嬷话里话外都是把他认成了自己的父皇。
谢尘安知道自己跟父皇长得像,只对她说:“嬷嬷,你认错人了,我是萧珩。”
没想到那老嬷嬷霎时变了脸色。
她扑过来抱住他,涕泪交加:“皇后娘娘,求您饶了小皇子和云姑娘!求求您……”
谢尘安云里雾里问她:“谁是云姑娘?”
老嬷嬷又哭又笑,状若疯魔:“小皇子,云姑娘是您的娘亲啊……”
她忽然掐住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嗬嗬作响:“珍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云姑娘不是皇后娘娘杀的,小皇子是皇后娘娘生的……”
她不断重复:“小皇子是皇后娘娘生的……”
谢尘安还想再问,那老嬷嬷却疯疯癫癫往楼下跑去。
那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世起疑。
只可惜他偷跑来此处的事到底是被曹太后发现了。
几日后,他逮到机会再度前来,却听宫人议论到摘星楼摔死了个老宫女。
宫人们议论纷纷:“都说了这摘星楼闹鬼,果不其然……”
“原想她痴痴呆呆,也只有她才愿意来此处打扫,没想到反倒送了命!”
“这人啊,看命,早些年那老嬷嬷也是先帝身边近身伺候的,谁能想得到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躲在假山后的谢尘安浑身发抖,抓住石壁的手几乎折断骨节。
那一年,他八岁。
从此以后,他再未来过这摘星楼。
脚步声将谢尘安的回忆打断。
江辞宁猛然起身,脸上露出一丝慌乱。
谁会这个时候来这里?她和谢尘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被人瞧见……
谢尘安看出她的紧张,眸色微黯,道:“是我的人。”
江辞宁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不一会儿,归寒带头,一行人走了上来。
“见过大人,见过殿下。”
谢尘安道:“先把炭盆放下,明日再来仔细布置。”
不一会儿,阁楼便变了个样。
宫人手脚麻利,将坐榻打扫得一尘不染,铺上厚实柔软的毛毡,条案上的清茶也已沸开,满室幽香。
一行人无声无息退下,只剩谢尘安和江辞宁两人。
谢尘安将汤婆子递给她:“大燕不比大齐,冬日寒凉。”
江辞宁将汤婆子笼在袖中,任由热意顺着手掌渗入四肢百骸,轻声道:“其实不冷的。”
不仅不冷,她还觉得浑身燥热,血流一股一股往上涌,耳尖都是一片赤红。
谢尘安微微一笑:“要在此处呆一宿,现在不冷,待会也会冷的。”
江辞宁有几分惊讶,她不自觉地抓紧手中的汤婆子,喉咙发干。
要呆……一夜嘛?
面前伸过来一只手。
江辞宁吓了一跳,再垂眸,才发现他端着茶盏。
江辞宁匆匆忙忙接过茶盏,一口将茶水饮毕,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耳边传来一声压抑的笑。
她又羞又恼,猛地将茶盏放下,故意凶巴巴说:“不就是被呛了一下嘛。”
谢尘安递来一方柔软的绢帕:“嗯,是谢某不好。”
江辞宁不想理他,接过绢帕,找了个舒服的角落一躺,佯装睡觉。
片刻之后,谢尘安的声音响起:“殿下睡吧,一会儿我叫你。”
江辞宁不知他要做什么,看似拥着软毯入睡,实则侧耳倾听。
过了一会儿,另一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她起身一看,他蜷缩在一角,已然睡着了。
江辞宁好笑地看着蜷成一团的谢尘安,到底是扯了扯软毯盖在他身上,替他掖好四角。
屋内烛火昏暗,幽幽映亮他的眉眼。
醒时清冷的容颜,此时在暖色的光中也变得柔和。
江辞宁撑着下巴看他许久,才躺回原位。
她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但渐渐的有些熬不住了,拥着软毯迷迷糊糊睡去。
方才睡着的人忽然睁开眼。
谢尘安眼神清明,哪有半分刚刚睡醒的迹象。
烛火慢慢燃尽,窗外雪落无声。
他坐在一旁,用目光认真描摹着她的眉眼,直至第一道霞光刺破昏沉的天际。
谢尘安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殿下,醒醒。”
第77章 栗子
“殿下,醒醒。”
耳边传来絮语。
江辞宁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天快要亮了,光线将明未明,呈现出一种清冷又瑰丽的色泽。
谢尘安垂眸看她,黢黑眼瞳在这暧昧的光中流转出一种几乎能叫人溺毙的温柔。
江辞宁嗓音微哑:“我是不是睡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