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宁道:“那我去看看晟儿吧。”
内侍对视一眼,咳嗽了一声,声音稍微拔高了些:“殿下请。”
萧翊明白,他们是在故意提醒自己。
门开合的声音响起。
轻快的脚步声响起。
江辞宁一步步靠近摇篮,轻轻摸了摸萧晟的脑袋,温柔道:“晟儿乖,姑姑来看你啦。”
萧晟尤在梦中,扭动了下胖乎乎的小胳膊。
江辞宁见萧晟还在睡觉,也不忍打扰他,只说:“晟儿好好睡觉,姑姑一会儿再来看你。”
屏风之后,萧翊松了一口气。
他仍然躲在屏风后,侧耳倾听,等待着江辞宁离开。
有门开合的声音,萧翊心神一松,正准备出来,忽然一道凌厉风声袭来!
有冰凉之物抵在他喉头!
江辞宁手执匕首,周身凌冽。
萧翊喉结微微滚动了下,无奈笑道:“这位姑娘,恐怕有什么误会……”
他的声音渐渐收住。
面前少女脸上的防备慢慢转变为惊疑,抵住他喉咙的手也轻轻颤抖起来。
萧翊察觉到不对劲,但他仍然试图跟江辞宁沟通。
“这位姑娘,我乃谢大人派来的人,并不是歹徒……”
江辞宁定定盯着他,眼眸中闪过惊疑,猜测,愤怒,最后是了然。
匕首冰凉,她稍稍用了些力气,萧翊喉头微痛。
江辞宁冷冷道:“萧珩,原来你没死。”
萧翊瞳孔一缩。
他后背发寒,旋即很快反应过来。
长宁说的是萧珩,而不是萧翊,她是把自己认成了燕安帝。
萧翊眼眸微动。
她是什么时候看见自己的真容的?
对了。
当时为了迷惑曹家,顾老在他脸上画上疤痕,他服下药丸,陷入昏迷。
或许期间江辞宁来看过燕安帝,便也是在那时看见了他的容貌。
萧翊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最大的秘密,她还不知道。
江辞宁指尖轻颤,匕首锋利,在萧翊脖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萧翊一言不发看着她。
江辞宁自乱阵脚,她垂下匕首,苍白了脸:“对不起,伤了你。”
她取出一条干净的绢帕递给他。
萧翊接过绢帕,将血珠轻轻擦干。
他沉声问:“殿下是如何知道这屋子里有人的。”
江辞宁似乎不想直视他的脸,挪开视线道:“味道。”
“这屋子我常来,今日一进屋就闻见一股淡淡的药味。”
萧翊垂首看向自己的衣袖,他病体残躯,离不开药,没想到身上都沾染了药味。
是他大意了。
江辞宁后半句话没说出口。
她原以为来人是谢先生,但谢先生不会见她进来了还一言不发。
她怎么也想不到,屋子里的人……会是萧珩。
话音落,屋子里一片安静。
面具如同一道围墙,如今围墙被打破,两人赤裸相对,某些秘密无处遁形,反倒生出淡淡的尴尬。
萧翊有千言万语,但喉头滚了又滚,还是将话尽数咽下。
他是一个将死之人,萧翊也该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更何况以“燕安帝”的身份和江辞宁相处之人多半是兄长,他没有立场对她解释什么。
萧翊立在光影阴阳分割处,一张脸半明半暗,脖颈上淡淡血痕如同一道红线。
江辞宁眼角发烫,终是开口问:“你脸上的疤……”
萧翊眉梢微跳,对她说了实话:“当年被毁容是真,但后来有神医妙手悉心调养,并没有留下疤痕。”
这些事,兄长应该也不会阻拦他告诉长宁。
江辞宁笑了下。
他有那般通天的本事,自然也能收拢一堆奇人。
事已至此,江辞宁也不愿再同他说什么。
若是愿意说,他假死之前的那次会面,便已经同她说了。
更何况方才他原本是不想和她相认的。
江辞宁行了礼:“误伤您,还望见谅,长宁便先告退了。”
萧珩方才以为自己没有认出他,说自己是谢尘安的人。谢尘安知情此事,当爹爹的来探望自家孩子,更是无可厚非。
萧晟是安全的,那便够了。
江辞宁没等他回应,折身离开。
他们方才的谈话声压得极低,内侍只听到絮絮低语。
见没出什么岔子,长宁公主也离开了,松了一口气。
果然两边是认识的。
江辞宁背脊绷得笔直,大步跨出了青玄宫。
红墙边残雪未消,一冷一艳,刺得人眼发痛。
她面无表情,脚下步伐却越来越快,直到最后,她一路小跑起来,发鬓间的珠钗摇晃纠缠为一团,衣袍翻飞如蝶。
她沿着宫道跑了许久,最后力竭,倚在宫墙之上大口喘息。
有宫人看见她,走过来关切道:“殿下,您怎么了?”
分明是冬日,江辞宁鼻尖上却缀了细汗。
她仰头,薄云浅淡下,“嘉德殿”几个大字熠熠生辉。
不知不觉间,她竟跑到嘉德殿来了。
第79章 不忍
江辞宁平复呼吸,摇摇头:“无碍。”
宫人犹豫片刻,问:“大人现在议事,需要奴婢帮殿下通传吗?”
江辞宁摇头:“不必,我只是恰好走到这里。”
她朝对方点了下头,折身离开。
宫人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只觉得那道身影看起来有几分寂寥。
宫人想起自家大人曾经交代过,和长宁公主有关的大小事,都要一一禀报于他。
心想:等一会儿大人议完事,他得把方才长宁公主来过的事情通传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