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事关重大,惠妃不敢轻信,将密信烧了,辗转难免数日之久。
直到她再次收到一封密信。
这一次,信来自爹爹。
当年她因皇子夭折与齐帝离了心,万念俱灰下只想与青灯古佛常伴。
齐帝大发雷霆,牵连着整个宋家被贬边关苦寒之地。
这些年她从未想着重讨齐帝欢心,便是知道宋家当年被贬,她只是个引子罢了。
宋家势大,惹人忌惮,因而才蒙此劫难。
许是因着旧日情分,宋家人虽被逐出华京,倒也留得一命。
惠妃明白,只要她安安分分一辈子,宋家便也能得安宁。
爹爹的想法又何尝不是如此。
然而这一次,她收到的密信上却明晃晃写着几个字:
“此身赴义,山河大统。”
她明白了爹爹的选择。
在那之后,一只暗中的手翻云覆雨,助她重新获了宠,收养了九公主……
她曾多番猜测那人是谁,后来经历了种种,心中已隐隐约约有了眉目。
如今天光乍破,果然与她猜测的别无二般。
眼前之人唤她姨母,又隐隐可见妹妹的轮廓,她心中怎能不激动。
激动之余,她又为他提心吊胆。
大燕的皇帝,怎敢明晃晃地跑到大齐来当个细作?又是如何与江淮谢氏扯上关系的?
惠妃心中有诸多疑问,眼下却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她只能说:“好好照顾自己,需要姨母配合的就说。”
掐算着时间,宫人就要出来了。
谢尘安只能长话短说:“姨母还请放心,我会布置好一切,姨母静候与家人团聚之日。”
想到十多年未见的家人,惠妃也不由心潮澎湃。
掩下激动,惠妃又问:“长宁那孩子可知真相?”
她话音一落,才觉得实在不该问。
虽然短短时日的相处,让她打心眼里的喜欢长宁,但谢尘安的身份毕竟事关重大,哪是能那么轻易便交代出去的。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谢尘安竟说:“姨母不必担心,她去到大燕后,我会多加照拂。”
惠妃悬着的心总算落到原地,喟叹道:“那孩子啊,总算是有个归处了。”
谢尘安微微一笑。
归处?
恐怕有人已经谋划着和亲路上的逃亡路线了。
***
在毓秀宫的最后几日,江辞宁难得生出几分闲适感。
不需去上课,也不用应付宫中复杂的人际往来,只需安心候在宫中,等待出嫁。
除了要随她和亲大燕的宫人,江辞宁早早将毓秀宫中的宫人遣散到各宫。
往日总是热闹的毓秀宫,如今徒然空荡下来,竟生出几分门可罗雀的凄凉感。
这期间,也就只有惠妃带着九公主往这边走过几回。
抱露有几分难过:“都说世态炎凉,如今看来,有还当真如此。”
江辞宁手里捧着一只青釉水纹盏,慢慢饮着桂蜜牛乳酪,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抱露看了眼自家殿下,那点刚刚生出来的怨气也就消散了。
殿下都不怨,她又有什么好怨的。
抱露不知,江辞宁早已经历过梦中那一遭,相比梦中人人落井下石,眼下毓秀宫的情形,已经算得上再好不过了。
风荷走进来:“殿下,礼部将嫁衣送过来了,殿下试一试,若是哪里不合适,再命他们去改。”
江辞宁却说:“不必了,嫁衣既是按照我的身形尺寸来做的,自然差不了。”
风荷还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殿下此番和亲并非本愿,到底也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
难怪殿下不想试嫁衣。
于是她轻声道:“是,奴婢前去回禀。”
风荷想了想,又道:“殿下的嫁妆礼部也将名单理出来了,殿下可要过目?”
江辞宁也摇头:“一切都随礼部安排。”
风荷心中黯然,复又想起什么,道:“华章宫单独送了一箱东珠为殿下添嫁妆。”
江辞宁愣了下,随即轻轻一笑:“是么。”
她放下手中茶盏:“正好,我们去华章宫道谢。”
江辞宁到华章宫的时候,门口宫人含着笑意,却不允她进去:“太后娘娘今日身子不爽利,卧榻休息了,殿下改日再来吧。”
江辞宁微微一笑,命风荷将早已准备好的雪狐织金斗篷递给她:“劳烦将此物交给太后娘娘。”
宫人颔首接过,正欲进门的时候,见长宁公主忽然跪在了华章宫门口,行叩拜大礼。
她朗声道:“长宁此去,山水万程,不能尽孝,还愿皇祖母如南山之寿,如松柏之茂。”
她郑重磕完三个头,方起身告退。
华章宫里,太后正抱着雪眉闭眼假寐,听到江辞宁的声音,终于睁开了眼。
桌案上的兽首香炉飘着袅袅轻烟,纠缠着散开,又消失不见。
宫人捧着江辞宁的礼物进来了。
蓉芝姑姑瞥了一眼斗篷,认出这雪狐皮乃是前年的贡品,宫中只得了一匹,她记着圣上是赏给了太子。
太子拿到雪狐皮后,转手赠给了江辞宁。
因着这雪狐皮极为稀罕,幼安极为不开心,还闹了一场。
倒是把压箱底的物什都拿出来了。
太后显然也记得这块料子的来龙去脉,一直紧绷的眉眼微微松动了些。
蓉芝姑姑揣摩着她的想法,开口道:“长宁公主还算有心,她后日便要出嫁了,娘娘不见见她?”
想来是太后手下稍微重了几分,雪眉喵呜一叫,挣扎着跳了下午。
太后再度阖上眼:“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