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齐清宴(10)
一场雨淋熄燥热酷暑, 被打湿的柳叶上,未垂雨滴映衬着红墙华盖,跃然眼前。
一名关雎殿的小太监四处张望着, 远远看到齐清宴从勤政殿内出来,他小跑着过来, 恭声道:“陛下, 娘娘请您下了朝后到明月楼一趟。”
齐清宴步子一顿,因朝政低沉的脸色霁缓,脚步换了方向, 朝明月楼的方向走,一边道:“她在做什么?”
小太监挠挠头:“回陛下……奴才也不清楚,娘娘只吩咐奴才, 务必将陛下请过去, 她说等您到了就知晓了。”
……
——
明月楼外的空地上, 摆着一鼎火炉。
齐清宴看到她的身影。
霓云薇满头大汗, 一张俏丽的脸泛红, 双眼明亮,整个人如同樱桃一般鲜艳欲滴, 此刻正在院子内......烤火?
齐清宴抬头,看着现在炙阳蒸天……
太阳下的女子穿了一身款式简单长裙,襻膊束起长袖,长发挽起,此刻望过来, 对他露出个浅笑。
“快来, 瑜之。”
霓云薇弯腰, 从炉子里抽出一根铁棍,长度是成人小臂那么长。
铁棍是空心的, 尾端卡着一截木头,用布帛包缠,霓云薇的手握在那处,估算了下火候,又将铁棍放回炉子里。
“这是什么?”
齐清宴顺从的被霓云薇按坐在一张木头椅子上,她挥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一边笑眯眯的炫耀:“我要给你烫发。”
齐清宴:“......?”
“哪里看到的方法?”
齐清宴眼中划过无奈,他靠在椅背上,疲惫稍减,霓云薇在他身边,便是解乏的良药。
摘下冕冠,将他紧束的发松开,霓云薇道:“闲着无聊,在书上看到的,就想试试。”
齐清宴挑眉:“所以,我是你的试验品?”
茂密的树荫挡在头顶,两人的影子交缠不分彼此,霓云薇手指在他额角按着,面不改色:“那你要不要当我的试验品?”
声音骄蛮,吃准了他不会拒绝。
齐清宴从小清冷,喜怒哀乐皆是淡淡,很少有人会如此与他玩笑,看她捣鼓的东西,倒也有些稀奇:“来试试吧。”
霓云薇勾起笑来。
将他散开的发分好,又将炉中炙烤的铁棍拿出来,等了一息散热后,霓云薇小心地取了他的一缕头发缠在上面。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头发长得很好?”
停了几瞬后,霓云薇松开手,看着那缕已经卷曲的长发弹开,她满意点点头。
“没有。”齐清宴嗓音暗哑。
“不会吧?明明长得这样好。”
发丝清凉柔软,瀑布似的垂下,霓云薇五指梳过,感受那股带着凉意的轻抚,神色微动,脸上露出笑,却不达眼底。
两个人靠的近,她身上的气息席卷侵入,完整地覆盖他们周身,随她忽远忽近的动作,空气里都染上了她的香,幽缠绵绵。
指尖穿插在他发间,有时是分头发,有时是给他揉按头皮,舒服的叫人谓叹。
软玉温香,磨人的难熬。
齐清宴喉结动了动。
……
过了一会儿,霓云薇突然道:
“听说突厥起了内乱,暂时无力与我们一战。”
长发卷好四分之一,霓云薇换到齐清宴身侧来整理另一边。
察觉到齐清宴身子顿僵,她吓了一跳:“烫到你了?”
为了保持温度,炉子里烧着很多铁棍,霓云薇交替着用,温度都很高。
“没有。”
睫毛垂下,挡住他眼底神色,齐清宴缓缓开口:“从何处听说?”
“前日等你下朝时,无意间听出来的朝臣说的。”
霓云薇似乎真心疑惑:“我们之前,已经与突厥一战过了?”
目光清扫他冷白侧脸,低首抬眸,望着他开合的唇。
齐清宴:“是,我们的主帅战死,突厥也未能前进一寸。”
霓云薇在他身后,看见他垂下的睫毛轻轻颤动,发丝戳在薄薄的眼皮上,那一处的肌肤微微下限,露出罕见的脆弱。
一种很少在齐清宴身上显露的情绪。
起风了。
柳枝浮动,接涌而来如同阵阵绿潮,又如脉脉相思,搅动人心。
拨开那缕发丝,霓云薇轻声:“那人,是谁?”
温淡一声,裹着压抑的怒,犹如平地惊雷响再齐清宴耳畔。
……
霓云薇耳边传来他一声略带暗哑的轻嘲:“想起多久了?”
“今日刚想起的。”
还剩一半的长发没有烫完。
霓云薇动作不停,又取一缕长发,一圈又一圈缠在铁棒上,道:“清州的尸骨何日运回?”
猜过她会有的反应,愤怒亦或是失望,齐清宴做好了照单全收的准备,可未曾想,她平静的犹如与他论着家常,而不是他的欺瞒。
太不像她的性格,事出反常,便更让人心慌。
哀与痛纠缠在一起,模糊界限,逐渐蔓延全身,明明是夏日,却带出刺骨的冷。
呼吸被扼住般的不畅。
齐清宴十指蜷缩,逐渐攥紧,没注意到手心攥了自己的发。
霓云薇拍了拍他肩膀:“松手。”
“……”他掌心骤然泄了力:“云——”
“要道歉?”
她打断齐清宴将要出口之语,冷淡轻嗤:“我不想听。”
“……”
“你都演练过几百次了吧,你真觉得抱歉?不,你根本没觉得自己有错。”
齐清宴:“......”
他一贯很少将情绪表达的太过明显,少有几次都是因为霓云薇,若是少年时,他必定好言好语,什么清朗疏离统统没了,只想求她别同自己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