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江霄真正想知道的地方。
钟情给他的印象并不像一位欠债的落魄赛车手,也并不像会被人坑骗的可怜小羊羔,这个男人不带上那种迷惑的笑容欺骗别人就不错了。
对方还和前些日子秦家的高利贷案有些关系,这是重点。
江霄扫过资料,金丝眼镜片后的目光略显冷淡。
如果是故意接近,那么对方最迟不过两天就应该依照那张名片联系他,可是钟情没有。
他的手在照片上摩挲了下,正好划过男人的脸,花草锦簇里相机的带子穿过钟情的后颈,白里一截深黑色。
照片是彩色的,旁边有一只枯叶蝶扇动翅膀,融进绿意里也很鲜明,细细的烟雨里无边洒脱意味,昏昏黄黄,一下从静态的色彩变成了动态的,生动地在绿意里跃动起来,停留在一个男人的指尖,被钟情拢进了手里。
面前守在冰淇淋车前的麻花辫女孩带着鸭舌帽抬头:“先生,你要什么口味的?”
那只枯叶蝶在钟情手掌里撞着,他笑了下:“蓝莓味的吧。”
女孩的脸一红,很快找了零,从搅拌机里打出一支旋儿漂亮的蓝莓味冰淇淋递给了钟情。
“谢谢。”
他心不在焉地接过冰淇淋,等走到空旷地带才张开手心,枯叶蝶扇动翅膀飞远,仿佛翅膀被打湿也不能阻止它远行。
钟情的口袋里揣着那张名片,他还没有联系江霄,说来他对当人家老师并没有什么兴趣。
而且这关头太糟糕了,不是个好时候。
江霄从他这借走那本书时,他就知道他们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蓝莓味的冰淇淋不算太甜,是很好的口味。
钟情很喜欢。
他穿过城西的巷子,拐过摆着酒桶的街口,有裂缝的石砖踩过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他出现在酒吧老板面前时还带着一身南城临海的丰沛水汽。
整个人从烟雨里过来,眉眼间挺闲散,酷哥样,就是手里还拿着支蓝色的冰淇淋。
这位酷哥调酒师和酒吧老板熟练地打过招呼,有络腮胡的老板调侃这支冰淇淋和他这个人一点也不适配啦,钟情说味道还挺不错的,顺便给老板推荐了个位置。
他走进酒吧,金卷发的服务生和他打起招呼,几个来得很早的相熟客人看过来,手里还举着牌一脸期待,钟情心想自己迟早要从调酒师这个职位上退下来,毕竟再这样下去他已然能赢遍半个南城酒吧的客人。
蓝莓味的冰淇淋被消灭,清新的甜味把他身上沾的烟雨水汽压下来。
钟情对自己的工作驾轻就熟,他抬抬眼,手中雪克杯里冰块和酒液就一起颠倒,有完美的泡沫搅拌出来,一杯马提尼被推给了面前仰头带着欣赏的微笑看他很久的客人。
那边有正玩牌玩得热闹的客人这时候往椅子后一靠远远问他,她的脸上还贴着纸条,声音不小:
“阿情,你真的要考京都大学的研究生吗?”
周围人在笑,正被人注视的男人侧过眼,橘粉色的酒液不小心沾到他挽起袖口的手臂,他擦了下,漫不经心道:
“当然,没准有一天你们会在某个无聊得让人打瞌睡都能砸到脸的科学期刊上看到我那短短的只有两个字符的名字,然后你们就该猛地把杂志从脸上拿下来,惊叫一声:哇,当初没想到这个在酒吧里和人打牌的调酒师还会做实验呢,早知道就让他给我们表演一个大变小白鼠了。”
话很幽默,都以为是玩笑,酒吧里响起了善意的哄笑声。
栗色头发的客人笑道:“知道啦知道啦,在这里提前庆祝我们阿情考上京都大学,干杯!”
举杯举得热闹,钟情笑了下,才继续调起酒,动作有一层行云流水般的自在。
调酒师还得会聊天,该庆幸钟情是个颇为热衷于聊天的人,大部分时候他倾听,毕竟自己的故事说起来总让人不大相信。
夜色喧嚣尘上,外面的冷风冷雨都被倾轧得只剩点残景,酒吧里热闹依旧,不掺半点安静的交谈声,歌舞喧哗,金色的酒液流淌过去,在他面前落座的第二十三位客人喉结上有颗痣,钟情抬头一看,摇晃的调酒杯不动声色地一顿。
“江总很有时间?”钟情问。
江霄说:“或许我应该把书还给你。”
他是这么说的,但是明显没有带书,弧度勾起来的唇太薄,被酒吧的光一辉映,有薄情的感觉。
钟情耸了耸肩:“凶手是谁?”
“小镇上卖花的流浪者,”江霄说,“一杯莫吉托。”
钟情:“你看得很快。”
江霄没说他早就看过那本书。
调酒杯继续摇晃着,周围的声音喧嚣得让人听不清交谈声,钟情说的话却很清晰,莱姆与薄荷中和了烈酒,这杯莫吉托有清新的味道。
“这杯酒和你感觉不像。”钟情把酒推到江霄面前,对方是坐在高脚椅上的,隔着吧台比他低点,他推过去的时候凑近了点。
钟情的眼里浮现出笑意,含情的一双眼对上淡漠薄情的。
江霄在他身上闻到了蓝莓味,甜的。
他移开视线:“你也不像。”
钟情垂眸,会注意到江霄喉结上的那颗痣在动,他顿了一下才接着说:“莫吉托有古巴的海盗血统,也许它更适合一个没有束缚的人。”
甜的蓝莓味更浓了。
调酒师偏偏毫无所觉。
江霄举杯喝了一口,看上去心不在焉,目光还落在钟情身上,清爽的口感短暂地停留,余韵是酥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