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仁烦躁地关上冰箱,他舔着嘴唇走向自己的酒柜,昂贵的红酒被时有仁好像矿泉水那样囫囵吞下,一口气几乎喝完了大半瓶,时有仁再次恢复了活力,他略微扬起嘴角,时有仁随手地准备将酒瓶放回去并关上酒柜——
不知是从何处吹来的一阵夜风,时有仁突然遍体发寒地打了个哆嗦。
夜,静得可怕。
时有仁能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他的喉结下意识地蠕动了一下,那是因为时有仁在紧张、在害怕——是的,时有仁清楚地知道,就好像他很清楚眼前那个玻璃瓶里的红色液体一定不是红酒。
天呐,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时有仁终于承受不住地崩溃了,当他发现那只口红,甚至那只皮包,时有仁都可以安慰自己,直到眼前这瓶红色液体的出现,时有仁知道,他一定做了什么,而且他一定做得很好,所以他的那件风衣和那双靴子才会消失。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时有仁关上酒柜,酒柜门的金属表面倒映出他的样子,时有仁害怕地差点跌坐在地上,因为他感觉快要不认识自己了,他到底做了什么?时有仁不敢去想。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时有仁看着自己的双手,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双手沾满血污,而在他的身前,他看到了一个支离破碎的女孩儿。
时有仁觉得仿佛是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向女孩儿伸出手,然而女孩儿却开始消失,他看不清她的脸。
时有仁重新恢复呼吸,他跌坐在地上,时有仁开始痛哭,他哭得很伤心,肩膀在不住地抖动,因为他终于确定,他杀害了那个女孩儿。
她是谁?时有仁不知道,但时有仁还想搞清楚,为什么他会杀害那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是谁?这段时间以来他为何会一直不断重复梦见那些女人?她们又是谁?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吗?在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时有仁痛苦地抱住脑袋,他的头仿佛是要裂开了,时有仁整个人都蜷缩着瑟瑟发抖,他躺在地板上,俯瞰过去,时有仁的样子就好像母亲子宫里酣睡的婴儿。
就在那一刻,婴儿停止啼哭,时有仁睁开了眼睛。
——他想起来了,记忆就好像破壳的雏鸟,时有仁终于想起来了,那些女人、那些不断在他梦境里重复出现的女人,是的,他见过她们。
那一刻,时有仁抑制不住地冲进了时鹏辉的房间,已经深夜了,但时鹏辉并没有入睡,究其原因并非时鹏辉不想,只是那只可恶的蚊子肆无忌惮地停留在他的额头上已经许久,时鹏辉能感受到那仿佛针尖挠痒痒般的折磨,然而如今的他就是这么的无能为力,他只能祈祷那只蚊子早点吸完然后满足地离开。
真是可悲,泪光一点一点地在时鹏辉的眼睛里聚集,真正令时鹏辉感到痛不欲生的是,他甚至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没有。
也许这就是报应吗?
时鹏辉正想着,时有仁便粗暴地推门而入了。
时有仁一进屋便注意到时鹏辉眼角的泪光,他的脸上闪过一抹嗤笑。
时鹏辉战兢地望着闯入的时有仁,从前他虽然害怕时有仁会报复他,但时鹏辉也从未像此刻这般恐惧得甚至要闭上眼睛,因为时鹏辉感觉到了,时有仁的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这样的变化令时鹏辉感到胆寒,仿佛时有仁是比无间地狱更加可怕的存在。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时有仁没去管闭上眼睛的时鹏辉,他只是自顾自地低声呢喃道:“我杀人了。”
简短的四个字,却骇得时鹏辉打着激灵重新睁开双眼,他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人,时鹏辉终于明白时有仁身上为什么会有那种变化了。
“你很震惊对吗?”月光从窗外豪放地洒进来,时有仁就在月光里与时鹏辉对视,“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了。”
时鹏辉闻言眨眨眼,随后他心虚地转动了眼珠。
时有仁一点也不肯放过时鹏辉,他干脆直接凑到了时鹏辉的跟前。
“你在害怕,你在害怕我会杀了你吗?”时有仁忽然莞尔,“不,你不该这么想的,我才不会杀了你,现在的死亡对你来说只是一种解脱,你觉得我会这么仁慈吗?”
时有仁的话就好像猎手精准地握住了毒蛇的七寸,时鹏辉闻言顿时愤怒地瞪着时有仁,他喘着粗气,胸口上下起伏,然而仅仅是这样的动作,持续了不到六秒后时鹏辉便精疲力尽地落败了。
自己现在还真是可悲,时鹏辉在心里暗自嘲讽,当然如果从前的时鹏辉知道自己的结局,他一定不会把时有仁送到那所学校,可是时鹏辉知道一切都没有有如果,从前的他不会想到未来他的下场,所以从前的时鹏辉无论有多少次机会,他都一定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将时有仁推进地狱。
自己一定会这么做的,时鹏辉很清楚。
见时鹏辉竟然这么快就服软了,时有仁的心底反而升腾起一团火气,只见他倏地怒目横眉,愤怒的火焰仿佛是要从他的每一个毛孔里迸发出来:“怎么,这么快就认命了?可惜呀,你瞒了一辈子、骗了一辈子,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可是你不会想到,当初那个躺在摇篮里的孩子会记得这一切吧。”
时鹏辉闻言蹙起眉头,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时有仁起身、然后时有仁开始发笑——他的笑声在暗夜里宛如刀锋划过玻璃样刺耳——又像是雄鹰最后一次起飞,那是它生命里的最后一次翱翔,雄鹰耗尽了所有力气,在坠落之前,它凝望着碧蓝的天空发出最后一声啼鸣——是的,时有仁记得,原来真相早在二十七年前就被缝进了他的灵魂——他一直记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