镣铐被解落而下,沈夜雪揉了揉被铐近一时辰的手腕,缓步走出水牢。
在这水中浸泡久了,双腿不可遏地发了软,她扶着牢壁徐缓而行,趁此佯装纤弱。
“这牢里寒气太重,小女这腿怕是走不路了。”
“都给我去扶着,”牢吏见势心疼万分,使唤着身后随从,示意将其好好伺候,“实在不行……你,或是你,给我背着,可别伤着美人!”
眼瞧着二三狱卒毕恭毕敬地上前搀扶,她心下窃喜,再作软弱无力状。
“官爷如此厚爱小女,小女都不知该怎么回报了……”
一旁的狱吏卑劣一笑,这一清艳女子的轻弱嗓音挠得心肝痒,令他饥渴难耐:“莫急莫急,待会儿给姑娘伺候小爷的机会。若小爷满意了,往后便对姑娘百般疼爱,那水牢姑娘也不用待着了。”
牢内阴冷幽暗,唯有一间壁室灯火通明,木桌上的菜碟还留着鱼肉残渣,酒盏倒落在侧。
沈夜雪端然于桌边坐下,趁势令身子暖和了些,眸底漾开微不可察的锋芒。
“还不快给姑娘倒上热茶!”凛眉遽然吩咐道,那狱吏瞬间笑逐颜开,迫不及待地于旁侧随坐。
他如饥似渴般揽过柔嫩玉肩,将端来的热茶递至她纤指中,谄笑道:“姑娘唤何名,家住何方啊?”
确认着茶中无毒,清茶入喉,沈夜雪娇然回笑:“官爷可有耳闻过花月坊?”
一听是花月坊,京城男子可是无人不晓。
“那可是京城中名闻遐迩的青楼,姑娘竟是花月坊的妓子?”早就闻言风尘娘子千娇百媚,狱吏更是欢喜得紧,心觉这门客还真是小看不得,“总瞧不见离声那厮的踪迹,原来是去逛了青楼……”
“那花月坊中的姑娘可是个个都很美艳?”立于一角的小卒按捺不住,好色地插上一嘴,“待我哪日寻得空闲,定要好好去享乐!”
听罢顿然大笑了起,那狱吏肆无忌惮地将她搂得更紧,意有所指地又笑道:“那还需等到空闲时,这位小娘子此刻便能与我们春风几度……”
眼中笑意丝毫未褪,她轻抬指拨下肩处肮脏粗鄙的糙手,一字一顿地悠然回言。
“官爷只知花月坊是男子寻欢作乐之地,却不知那里……也是一处刺客情报阁吧?”
壁室中静默了瞬息,一念后四面八方响起讥嘲。无人会信这等荒唐之语,如此娇柔可人的美艳之色,怎可能会是刺客……
“姑娘若是刺客,我等也是心甘情愿被姑娘所害,”狱吏狂笑不止,似再没了耐心,俯身于其耳旁低语,“死于牡丹花下,甘之如饴……”
“好啊,那我就遂了官爷的愿。”
她娇声垂眸,容色一暗,几缕凉薄之意掠过眉梢,腰间玉饰中的匕首已然出鞘,刀刃直直扎在了身前之人的心口处。
未偏差分毫,狠厉得令人颤栗。
全然忘却了女子方才的柔弱之态,狱吏瞪大了双目,许久沙哑地开了口:“你……你真是……”
沈夜雪娇媚粲笑,若无其事地抽出匕首,鲜血霍然喷涌。
“我都说了身份,是官爷自己不信,怪不得我的。”
第13章 你当真未近过女色?
还未言出下一字,狱吏已到底不起,气绝而亡。
桌旁艳姝随然起身,拿出方帕轻拭着匕刃上的殷红血渍,使得本想上前擒拿的兵卒连连后退。
角落有几人胆怯颤动着双手,见此景慌忙丢下长剑,为保小命般撒腿就跑。
她浅勾丹唇,明眸凛冽了稍许,顷刻间掷出几发暗器。
血花飞溅,壁室霎那回荡起惨叫。
府牢内寂静如初,在场狱卒已被割了喉,未有一人侥幸脱逃。
正想着快些抽身而退,她又闻狱道传来跫音……
不明来者何人,沈夜雪镇静一思,疾步退回水牢,伸手扯过铁链掩铐着。
步调轻缓稳然,人影越走越近,当那道冷艳清影落入眼眸时,她才缓下心来。
来人虽是泛泛之交,却不会伤她一丝一毫。
所经壁室之时,驻足了好一阵,离声扬唇了然一笑,忽觉此行是多余了。
“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最是柔媚的皎姿,往往藏着最为锋利的刺刃,她便是这般存在于世。
“我未料到你会回来救我,我以为……”她忙取下镣铐,拂去心底的疑虑与猜忌,不解而问,“你是怎么与傅昀远言谎的?”
毕竟她并非相府之人,如何作想都难以答得滴水不漏,难不成还真道她是旧相好……
就算这么说了,这位生性多疑的傅宰相又怎会轻信,她跟于其身后一步之遥,谨慎地出了府牢。
夜阑月影遍地,暮云缭绕一轮明月,夜风乍起,拂过花树,洒落簌簌摇曳之音。
离声徐步顺着府院石径而行,从然回道。
“一位老相好,游园赏月时偶经书阁,在阁中吟诗作对而已。”
她半晌怔愣,险些道不出话来。
几时辰前她那随口说的荒谬之言,他竟是照搬无误。
更荒唐的是,傅昀远却真信了……
于此,只能笃定这宰相大人是有意将他袒护,对此事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沈夜雪无言少时,冷声再问:“何故救我?”
“见你可怜,想救便救了。”
他答得轻巧,语声掺杂着微许轻笑,仿佛真是动了恻隐之心,救下了路旁一只受伤的鸟雀。
她何需他人的怜悯,此人实在傲睨自若,自以为是了些……
“那我还要感激你的怜惜了,”冷然浅笑着以作回应,沈夜雪望向夜空无尘清月,想那窃玉之举只得另作打算,“可否带我出府,那寻玉石一事,我改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