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如何?从皿,才华横溢。”
“不若‘怿’,悦也,予他欢喜。”
沈怿心跳越发快了,他绷着脸,垂着的视线抬起看向慕合泽的面容,沈怿张了张口,“……陛下。”
慕合泽只望着他安抚地笑了笑,沈怿便瞬间心里酸涩难言,慕合泽再看一眼窗外春色,他摆手示意,沈怿步伐沉重出了寝殿。
紫宸宫外竟已被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身后传来王公公传召文武百官的声音。沈怿袖子里揣着圣旨,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走进偏殿,他对紫宸殿布局算是熟悉,径直进了间无人的屋子反插上门。
慕合泽一席话,沈怿只当没听过,一应安排他只作不知,手上这烫手山芋他更没有打开看一眼的想法,他只想尽快处理了,他便依旧做他沈怿。
铜制烛台上燃着蜡烛,在门窗紧闭的室内散发着暖黄的光,烛台上蜡泪堆积,亮过一个又一个昼夜。
沈怿快步过去堪堪取出圣旨对上蜡烛火焰,插上的雕花木门被人猛地踹开,整架烛台上火苗齐齐晃动。
沈怿一惊回过头去,来人身形高大,背着光看不分明,沈怿却只一眼便认了出来。
可他一动不动,慕盛阴沉着脸走近,一双凤眼气势逼人,他劈手夺过沈怿手上卷轴,重重砸向沈怿。
玉轴圣旨打在沈怿身上掉了下去,金玉相撞声盈耳,沈怿腰间系着的白玉环佩也跟着碎成几块坠在地上。沈怿跪了下去,明黄色绫锦在他身前铺开,祥云瑞鹤的暗纹上只一枚鲜红如血的印章。
竟然是一道盖了章的空白圣旨。
慕盛错愕,沈怿心里微松一口气,他俯身在地,手指慢吞吞捡起碎掉的环佩握着,言辞恳切道:“殿下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①。臣有个不情之请,此诏书请殿下让臣执笔,臣信殿下,必是一代明君。”
方才一出,两人心照不宣揭过,慕盛弯腰扶起沈怿,“你写便是,还跪着作甚。”
碎玉硌疼掌心,沈怿道:“谢殿下。”他垂着眼睛把碎玉装进杂毛小鸭子的荷包里。
慕盛看他动作顿了下,“这玉倒是可惜了,改日我寻块好的送你。”
若从前,他会说出环佩是夫人所赠,可如今,沈怿默了默,出口又只三字,“谢殿下。”
慕盛蹙起眉头正欲说话,响彻宫闱的丧钟长鸣,他同沈怿对视一眼,下意识往外奔去。
沈怿动作更快,已不自觉红了眼眶,却让慕盛拽住胳膊拉得一个踉跄,慕盛示意还在地上铺着的空白圣旨,他声音冷肃,“去写,而后宣读诏书。”
第58章
如此种种,沈怿心中作何感想不知。
只那日碎玉割破了手,等命妇跪别先皇时,齐眉进宫看见的是瘸腿的沈怿,他已着孝服结结实实跪了不知多久。
在和齐眉相见时,捧着碎掉的环佩,满是歉疚。
齐眉拉过他的手说没关系,说于她而言,沈怿就是玉。
是她捡到的宝玉。
而朝堂风平浪静已是夏旬。
南凉疫情得到缓解,漠北战事虽还未平定,却接连捷报,只镇国将军身受重伤,再不能前线作战。其子齐鸿率轻兵夜袭敌营,取敌军首级,屡有奇计,退敌千里,齐小将军威名远扬漠北。
深秋时候,战事告一段落,齐渊之携妻进京述职,齐鸿护送。
齐父征战多年本就一身伤病,这次又伤得重,可谓是死里逃生,勉强留下一命。
慕盛继位后改年号“永安”,上至朝廷下至百姓,皆知沈怿是永安帝面前最大的红人。
其父官居丞相,三朝元老,而妻族本就显赫,如今齐家父子也算得胜还朝,又得永安帝好一番封赏。
沈怿一时风头无两,只可惜这位文武百官争先巴结的大红人,据说是自幼体弱,到如今许是公事繁忙,似乎越发病弱了,不是着凉就是中暑,时不时就告病在家。
齐鸿带回了秦丞相府的房契交于陛下,从此秦府作皇家寺庙,数亩桃林秦相手植。
虽秦老相爷遗愿难全,此后年年桃花,却是举京共赏,也算是了了遗女心结。
齐鸿没有在京都多留,哪怕苏辞烧书,成亲在即,他也只是告罪回了边疆。
少年人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眉眼添了些许漠北风霜,俊俏脸颊上甚至有长长一道伤疤,可他浑不在意。
齐眉同齐鸿一母双胎,哪里会不知道他心中所向,齐眉只忍不住问了一句,“不多留几天吗?”
石榴叶子已成深绿,零星挂着几个红透了的果子,齐鸿随手摘下一个在手里抛着。
比之齐眉,齐鸿面容更肖似母亲秦氏,是偏秀美的样貌,可他性子却是和长相截然不同。
齐鸿爽朗一笑,话语间依如往日神采飞扬,“不了,当一鼓作气,乘胜追击,不日便可兵至青水郡外。”
于是齐鸿远赴边疆。
无事一身轻,齐父齐母居京都颐养天年,又有齐眉沈怿承欢膝下,老夫老妻平日里煮茶作画,抚琴吹箫,真真是琴瑟和鸣。
齐眉觉得,如今这般,已然极好。
她从水仙手里接过托盘进了书房,永安帝爱用沈怿,案牍劳形,沈怿确实是有些忙碌在。
齐眉“笃笃笃”叩门,沈怿视线看过来,齐眉狡黠一笑,她把托盘举至额前,姿态做作走过去,笑盈盈说:“夫君劳累,妾特意做了吃食犒劳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