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得了令,方要藏匿与蛮离荒城街头巷尾,只见夏侯虞突然转身,将背上的楚祯向后一抛,一个矫健的身影迅速窜出。
阿道玑眼尖,登时认出那是楚祯的左膀右臂——顾都尉!
“你!”
片刻而已,楚家军鱼贯而出,从雁堤峡的储水之处涌出,将阿道玑的军队团团围住。
夏侯虞不知何时,手握楚祯的鸣镝。
他拉满弓,指向阿道玑。
在阿道玑的“你骗我!”声中,射向他。
夏侯虞:“大殿下,您可懂得‘舍小换大’四字?。”
无数箭矢如认主般,齐齐射向阿道玑。
“撤!快撤!”
无数惨叫声伴着阿道玑,楚家军士气高涨,大举进攻,将栾国军队像过街老鼠一样打得四散奔逃。
蛮离荒城重回大周。
夏侯虞转身,发现楚祯已然苏醒,被顾都尉扶着,正冲他笑。
夏侯虞的心慌了一下,他不知道楚祯何时醒的,他听到了多少自己与阿道玑的对话。
楚祯原本的计划便是自己被阿道玑射中后,夏侯虞迅速带着他向雁堤峡奔逃,将阿道玑引入。
此举虽很难骗过阿道玑,但阿道玑是个急躁自大的人,为了边防图和楚祯的鸣镝,他一定会以身犯险。
但夏侯虞在接住从城墙上坠落的楚祯时,立刻打晕了他。
一是他担心阿道玑暴露他夏侯虞的身份,二是他有把握让阿道玑一定落入圈套。
不过,见楚祯的神色并无异常,夏侯虞问顾都尉,顾都尉也只道,少将军方醒。
重回蛮离荒,城中的尸首皆是真,未作假。
惨死士兵是他们从战场上拖回来的大周子民,满街饿殍是这段时日饿死的百姓,残破的兵器更是他们再也不能用来杀敌的实证。
走在它们之间,浩浩荡荡的大军竟鸦雀无声。
无需楚祯下令,士兵们便将自己拖来的尸首归于原位,并埋上新土,敬上烈酒。
待进入营帐,楚祯才解开衣襟,露出胸前碗大的伤痕。
那时他立于城墙上,未穿战甲,实则是穿在了红衣里面。但阿道玑力大无穷,是栾国一顶一的骑射高手,想毫发无伤是不可能的。
军医慢慢处理楚祯的伤处,楚祯额间逐渐冒出了冷汗。
恰时夏侯虞走进营帐,见楚祯忍痛非常,想接过军医手中的伤药,被楚祯阻拦。
“军医下手狠,却也痊愈得快,净舟手轻,却要多遭些罪。”
夏侯虞知楚祯说的是事实,便作罢。
军医处理完楚祯的伤处,习惯为他把脉,在搭上楚祯脉搏的一瞬,军医脸色变了一变,没忍住就要跪下。
楚祯向他飞去了一个眼色,军医才堪堪站直。
所幸夏侯虞的只注意楚祯胸前的伤,未发觉楚祯与军医之间的暗流涌动。
军医退下煎药,楚祯伸手接过夏侯虞递过来的水。
宽大袖袍露出楚祯细瘦的手腕,手腕一侧扎眼的淤青未躲过夏侯虞的目光。
他一把握住楚祯的手腕,“这是怎么弄的?”
楚祯一惊,连忙遮掩:“许是倒下时磕碰到了。”
见夏侯虞未再追问,楚祯松了一口气。此处淤青是他让顾都尉掐的,他嘱咐顾都尉接过他的时候定要立刻将他唤醒,无论以何种方式。
他担心自己胸前受如此撞击,会昏迷不醒,若被夏侯虞把脉,他体内落红依旧在的事情便会在夏侯虞面前揭开。
阿道玑的军队需要修整,多时间内不会再进攻蛮离荒了,他们可以缓一缓了。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蛮离荒的这数次对弈,楚祯始终是以小敌大,屡次只能取巧战胜。
蛮离荒的楚家军们,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下一次进攻了。
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下一次,他们该何去何从,蛮离荒该如何是好。
“飞飞。”夏侯虞突然道。
“嗯?”
“若这场仗最终胜了,你欲往何处?”
楚祯听罢,仰头望了望天,笑说:“不知。”
“跟我走,好不好?”夏侯虞说。
楚祯恍惚了片刻,倏然笑问:
“走去哪?”
夏侯虞目光闪烁了一瞬,未立刻回答。
楚祯接道:“你想回长安。长安……也可。”
似是未想到楚祯会如此作答,夏侯虞抬眸的目光惊了一惊。
自此次与楚祯重逢,夏侯虞发觉楚祯比以往更爱笑了,尽管从前楚祯便爱笑,但此时楚祯的笑让夏侯虞说不出的心口憋闷。
楚祯忍着心口剧痛,始终对夏侯虞露出浅浅笑意。
他终于忍不住,猛然呛咳,血腥味涌了上来。楚祯用衣袖擦净,鲜血没入红衣,不见了踪影。
夏侯虞为楚祯拍背,惊觉:“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楚祯半晌无法应答,他的喉咙在与胸前的闷痛做着斗争。
他的身体的无力感与日俱增,浑身骨头碎掉的痛觉夜夜折磨着楚祯。
他靠着从夏侯虞那里顺来的药,挺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
楚祯半天无法应声,夏侯虞转身便要跑出营帐唤军医。楚祯拉住夏侯虞。
手握住小指,楚祯滚烫地手心时不时触碰夏侯虞小指指尖的冰凉。两人停滞在了一个没有人舒服的姿势。
楚祯的手微微颤动。
他想要用力握紧夏侯虞的小指,却又在触碰前的那一刻,倏而远离。
他微微仰头,望着夏侯虞的脸庞。
分别三年,他夜夜梦见这张脸,也夜夜思念这个背影。
若说曾经的楚祯不懂儿女情,与净舟的分别让他懂得了什么是——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