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惕瞳孔微缩,几乎回答不出,他当即便想出漏洞之处,“诸如此类之事皆是有心人陷害于我,我并未拿着钱财做事,也并未答应任何人以官职谋事,此事还得细查!”
嵇大人神色淡淡,“酆大人恐怕是贵人事忙,你先前收了人家百万钱的宅子,后头便举荐其主人家远房表弟做官,由其一个小小衙门杂役拿着你的举荐信,去往通州买着了一个官位,如今可是拿捏着地方大小事物。你荐人做官,卖官鬻爵,当真是灾情之中明码标价,手段厉害。
再之,你收下的那十万定金,是商户其子犯事身陷牢狱,不过区区一月便被无罪释放。事后,那官员供出你来,说是因你与那处人家往来交好,却颇为仔细过问此事,诸多暗示,他唯恐得罪于你,便从轻发落了。
此二者有因有果,这些人可都一一招了,酆大人你这禹州一年有余,前后头还有许多五花八门的行贿手段,加起来金额极大,你虽没有明面上去帮,却也是间或着帮之,这些人也确确实实因为你而得利。
那依酆大人的意思,是你得罪了谁,让你在禹州这么多时日,暗自设下诸多陷阱,你还一一照做了,钱财也一一收了?”
此话一出,院中众人都没了声音,不敢置信地看着酆惕,老夫人一声哀叫,神志混乱坐倒在地,彻底乱了阵脚,“惕儿,你……到底有没有,这……这怎么可能啊,你怎可能做这事……”
嵇大人不理会院中的嘈杂声,连声质问后沉声道,“酆大人,你不觉得你这托词太过牵强吗?”
酆惕听到这浑身僵住,越听越生惧意,这些事他自然记得,可并不是这般的。
禹州宅子那户人家的远房表弟,他自然是不认识的,只是在他手下做事颇为勤勉,又吃苦耐劳,他看着是个不错的,又因为过于勤勉老实总被这处衙门里的老油子欺负,他看着于心不忍,便写了一封信让他去通州衙门当差,亦是杂役,他至多只是让他换了个好些的环境,怎就变成了让他去买官?
后头京都这十万定金的人家,他是知道他们家儿子冲动之下犯了些事,本就是重罪。
那二位老者,老来得子头发花白,在他面前又跪又拜,询问此事详情,他自然不知,见他们这般可怜,便索性替他们去问问,不曾想只是一问便问出了事。
他一时间遍体生寒,哪怕知道是殿下布的局,他也依旧感到害怕。
这是何其深远的心思,竟这么早就开始布局,且还是他这一个远在禹州的官员。
这分明是在他初到禹州时便已开始布局,还是按照他的性子来谋划,让他一步一步踩入陷阱,到如今东窗事发,百口莫辩。
他一时间背脊生寒,生生后退一步,为其这般周密的心思感到惊乱无措,且他知道殿下那时可是琐事缠身,他要应付皇帝这个万人之上的帝王诸多刁难,要防着太后拿他做饵,还要诱骗太后母族养兵寻兵一事,且要帮贺浮这个少年将军守着边关,周旋粮草,教其怎么按下手底不服将领诸多难解之事……
一个连打数年的战场能让文武百官焦头烂额,更何况这么多事一起来,这里随便一件事都是千丝万缕,诸多为难,都是层出不穷的麻烦,任是谁都会殚精竭虑,疲惫不堪。
殿下……他竟还能腾出空闲将他这处布了个蜘蛛网般密实的死局。
他这显然不是专心来谋划,只是以备不时之需,随手丢下了颗石子般轻易。
这般手段能力,这般耐性周全,天定人皇又如何,他们这些未卜先知的神仙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怪道夭枝这般如临大敌,如此为难,提到与宋听檐对立便是直言必要速战速决,反正必然万劫不复。
这何止是为难,他已然是如此小心谨慎,竟还被抓住了把柄。
如今这人证物证俱在,这行贿的帽子他必然摘不掉,莫说是去大理寺,他都不可能活着出来。
夭枝一人单枪匹马如何抵挡,此天下局势危矣啊!
…
夭枝等着酆惕去打点宫中关系,却不想左等右等,都等不来他的消息。
她一时心中不安,起身往外走去,却见外头本跟着酆惕的小厮匆忙冲了进来,见了她便扑跪到她面前,“夭大人,不好了,我家大人被抓了!”
夭枝心咯噔一下,不安的感觉越发涌上心头,她声音却反而格外冷静,“被谁抓了?”
“大理寺说我家大人禹州赈灾之时,贪污克扣,官商勾结,从中谋取了不少财物,连罪证都在家中翻了出来,如今通府上下所有人都被带到了大理寺处审问。”
夭枝闻言脑中空白了一瞬,险些没站住脚,她往门那边靠去,才稳住身形。
竟……竟是当初在禹州时就下手了!
他们左右防备,甚至不出府门,谁曾想到他竟是远在此之前就安排好了!
她知道宋听檐肯定会对付他们,只是没想到竟然在这么早之前!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时注意到酆惕有问题,又是何时设的局!
她扶着门,一时间心下茫然。
皇帝最恨贪污行贿,此罪极重,只要查出便是斩首示众。
他若出问题,嫪贳那处必然也要出问题。
酆惕为了以防万一,已然尽全力备了足够的药安排人给之,可此蛊虫难缠,须得一日三次服药压制,才能缓解疼痛。
药早晚会有吃完的时候,而酆惕在牢狱之中供不了药。
那嫪贳……这把用得趁手的刀,便会转头指向他们!
夭枝想到此,呼吸渐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