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红赶紧上前劝,“夫人消消气,少爷也是有口无心。”一边给谢夫人顺气,一边给谢琅使眼色。
“什么有口无心!”谢夫人咬着牙,泪如雨下,“这小畜生自打进屋就没个好脸色,是处心积虑地给那小狐狸精出气来了!谢清和,你果然是长进了,今天我就告诉你,安神丹只是个开始,你一日不与她断个干净,我便一日不会放过她!她不是抛头露面做生意么,从今日起,我便一直盯着她!你告诉她,夹紧了尾巴,别教我寻到错处,否则,我定不与她善罢甘休!”
谢琅怫然起身,“既然母亲不讲道理,儿子便也与您交个实底。儿此生非她不娶,若母亲执意相逼,儿子这官大不了也不做了,与她一道当垆卖酒、开门宴客,乐得逍遥自在!”
“你敢!”
谢父踹门而入,铁青着脸,两步走到谢夫人身前,照着脸就是一耳光,“你惯出来的逆子!”
谢夫人的嘴角溢出一条细细的血痕。
“干什么!”
谢琅目眦欲裂,挺身挡在母亲身前,怒视谢父。
“畜生,你要打你的亲爹么?”谢父歪着头,脖上青筋暴起,厉声叱骂。手再次高高扬起,却被谢夫人哭着抱住,“老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莫要管了,孩子不过是一时说了气话,决计做不出来那样的事的。清和,你说是不是?”
谢琅盯着谢父的手,回想起过往无数个类似的场景:男人暴跳如雷,随手抄起花瓶、水壶尽往妇人头上砸去,幼子的嗷嗷哭嚎令他愈发躁奋,愈发变本加厉地殴打瑟缩成一团的妇人。
自打高中进士、家道中兴,父亲已经很久没有与母亲动手了,久到谢琅以为他是老了,老到良心发现,也暗暗后悔年轻时的荒唐了。今日这一巴掌却提醒了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难怪他能与冉常那样的人指腹为婚。
“你快说是不是啊?”
谢夫人哭着催促,怕暴打再一次落到年幼的儿子身上,浑然忘了谢琅如今已经长成无需她护着的七尺男儿。
谢琅看着父亲脸上的狰狞,这么多年反反复复做的同一个梦浮现在眼前:父亲骑在母亲身上,用花瓶的尖锐豁口一下又一下地击打母亲的额角,自己跑去灶房,提来一把雪亮的刀,双手握住刀柄,向下狠狠一劈——作恶的凶徒脑浆崩裂,回过头来狞笑着说了最后一句话,“好小子。”
谢琅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仿佛握住了刀柄的木质纹理。
天,地,君,亲,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最终,他读过的书在眼前凝结,在他与父亲之间形成了一道透明的屏障。他的手狠狠一攥,又一松,那把无形的刀顺势落地。
“既然父亲也来了,儿子正好将这事与二老说明白。”谢琅向前走了一步,逼得谢父不得不向后撤了半步,仰头瞪视比自己高出大半头的儿子,脸色难看至极。
“其一,我对静临绝非一时起意,既以终身相许,非死不可更改。其二,冉谢两家指腹为婚,事先并未言明长女或次女。其三,儿子早就与父母言明,柳兰蕙蛇蝎心肠,其女冉宝儿更是品行低劣,令我厌恶至极,万不能与其结为夫妇。恳请父母双亲体谅儿子的苦衷,成全了儿与静临的一片真心。”
第78章 一失手替天行道,三女郎情胜金坚
隆冬腊月的夜晚格外漫长。
宛平城北的赌坊里,一片乌烟瘴气之中,柳平赌红了眼,将面前的牌码往对面一推,“再来!”
柳金龙端起膀子,瞥了眼面前小山似的一摞筹码,咧嘴笑道:“三叔可还有银子么?”
柳平张大了鼻孔,骡马似的喷出一股热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狠狠一拍桌子,粗着嗓子叫道:“来人,笔墨伺候!”
旁边儿看热闹的人顿时起哄,“小二快过来!三秀叫你呢!”
小二磨磨蹭蹭地走过来,将笔墨往柳平前面一撂,懒洋洋挤出一句话,“柳三秀,你要抵什么呀?”
柳平翻着血丝密布的眼睛看了眼柳文龙,又一骨碌转向小二,咬着牙恶狠狠道:“拿我们柳家的老宅做抵,抵得五百两银子么?”
小二愣了愣,随即笑逐颜开,哈下腰,眯缝着眼睛,连连道:“抵得、抵得!小人这就伺候笔墨,柳爷您请!”
柳平环顾众人,随后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扶手上冲着柳文龙冷笑,道:“五百两够么?”
柳金龙笑得直不起腰,末了连连摆手,“三叔豪爽,侄儿佩服、佩服!咱们一笔写不出两个柳字,何必如此。”
柳平一下子又挺起腰,恼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打量我玩不起么?”
柳金龙已经起身,弯腰前俯,双臂一推,笑着将面前的一摞筹码尽数推到对面,“这些就当是侄儿孝敬三叔的,您老人家慢慢玩儿,侄儿家中有事,先走一步了。”随后又示意小二将笔墨收起来,“好好伺候我三叔,听明白没?”
小二眼珠子一转,“得嘞,您老放一百个心罢!”
柳平怎料柳金龙忽然这么大方,片刻愣怔后,真个是心花怒放,便像是他亲三叔一般微微颔了首,示意他心意已经收下,随即问身后众人,“哪个接文龙的牌?”
早有一无赖抢先在对面坐下,涎着脸,睃着柳平面前的牌码,满脸堆笑,“平老爷财大气粗,赏小人几个子儿,小人陪您老人家玩个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