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了我罢”,他语气仍是哄着她,眸光却泛着逗弄的意味,“我以身相许还不够赔的么?你摸摸看(指的是胳膊),它是不是一顶一的硬货?”
马车驶上石子路,车厢随之轻微颠簸,静临单纯地坐在他的腿上,“我……我要你用颜如玉赔!”
“区区一个颜如玉算什么?”马车驶过一个深坑,他纯洁纯洁地一纯洁,“你想要,都给你。”
“我还要……要亲自当掌柜的,卖什么、怎么卖,都得听我的。”
马车经过一段泥泞的上坡路,车轮深陷其中,车内的两人不由自主向后仰去,段不循咬着牙,“那可不行,累着了怎么办,你就乖乖地受着……不好么!”
“不行!那我便不要了,不要了……你若是不让我管……我就要将玉颜堂搬去颜如玉的隔壁,一样大的……的铺面,一样大的、规模,看是谁、谁笑到最后!”
“好”,段不循闷哼了一声,指腹摩挲着她殷红的唇,“有志气!那你可得坐稳了,到时候可别哭!”
马车终于驶上坡顶,这是个极陡峭的窄坡,是以紧接着便俯冲而下,车内的两人不防,齐齐向前扑倒。
“段不循!”静临哭着骂他,“你仗势欺人!”
段不循额角峥嵘,咬着牙亲她睫上挂的泪珠,“乖,你不就爱我欺负你么,这就不行了?我可还没够呢……”
回到山西会馆时接近傍晚,一觉醒来时天已黑透。
在街上逛了大半日,又坐了那么久的马车,静临觉得足尖酸胀,沐浴后也没有得到缓解。
段不循教人送来舒筋活络的草药,静临在净房里又泡了半天的脚,才走出来又躺回了床上,整个人懒懒的不爱动弹。
段不循回到床上,发现她足上又换了双雪白的玉兰花软底睡鞋,不由皱眉道:“躺着还穿这个作甚。”
说着便动手帮她脱。
静临却受惊了一般立即将脚缩进了被子,“别,求你了。”
段不循挑挑眉,方才在净房里,他想给她捏脚,她死活都不肯……明明哪里都见过了,就只有这双脚,始终藏着掖着,不肯给看。
段不循叹了口气,“穿着睡觉不难受么?”
“……习惯了。”
从小便是如此,就算是难受也早就习惯了。毕竟足下三寸与旁的地方不同,即便是与他说这个……也是怪羞人的。
时人崇尚三寸金莲,士大夫中间更风行妓鞋行酒之俗,并以为风雅……静临不信他不懂。
既然懂了,还要脱人家的睡鞋……想着不由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翻了个身不再理他。
便听这人在身后躺下,轻声道:“你实在是冤枉我了。我从来都不好这个,甚至觉得这个……有点怪异。”
静临被他这话勾起了好奇心,没接话,却向后拱了拱,将身子整个缩到了他怀里。
段不循抱着她,继续道:“平阳有种奇怪的风俗,叫做赛脚会。女人们平日都将双足遮得严严实实,唯恐被男人看去了,只有在这一日才肯露出来。她们端坐高台之上,以扇遮面,罗露双足,任人点评形状、颜色、质地、尺寸,并以尖、白、软、小为美,谁若是能拔得头筹,谁就能得一个金莲娘子的美称,有时还能得到衙门的赏钱。若是未婚的姑娘夺魁,将来找婆家时也能多得一担彩礼。”
他天南海北都走过,见过无数奇闻轶事,讲起来又娓娓动人,很是引人入胜,静临很爱听他说这些,倒是头一次听他提及乡梓。
“我姐姐也参加过一次。”
段不循的话在这里顿住,像是刻意制止回思绪的回溯,缓了缓才又道:“她只比我大一岁,小时候还总是与我一处追逐玩耍,自打缠了足,开始学规矩了,就没见她再像从前那样跑过、跳过。
刚开始的时候她自己也是不情愿的,耍性子、闹脾气,日夜啼哭不止。我娘苦口婆心地劝她,小时候不吃这个苦,长大了没人要,就要吃一辈子的苦。她那时候年纪小,自然是听不下去这样的话的,脚上疼痛,心里又上火,是以大病一场。”
静临回身抱住他,脑袋在他胸前拱了拱,“我也差不多是这样过来的。”
段不循将人往怀里带了带,苦笑道:“我娘是天足,走起路来又快又稳,我见过她的赤足,也见过姐姐小时候的脚丫,后来在赛脚会再见到一双双尖细的金莲,心里实在是觉得怪异可怕。直到今日,我也并不觉得三寸金莲有什么好看的。”
女子以缠足为美,天足者不是寒门便是下人仆妇,他的母亲乃是平阳段家的儿媳,即便是旁支,也不该是天足吧。
静临心里有点奇怪,转念一想,又觉得万事也没有绝对,万一是小时候被家里耽误了呢,或者是续弦、妾室之类的,也是有可能的。
于他的家事,他不说她便不问,他说了,她便听着。
“你这么一说”,静临轻声道:“我就更不敢当着你的面脱鞋袜了。”
段不循笑笑,亲了亲她的额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心疼你。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在家里,在我跟前,你想如何便如何,怎么舒服怎么来,莫要再遵循这些磋磨人的烂规矩了。”
原来是想说这个……静临心里一暖,又觉得好笑,手指戳着他脖上凸起,“我从小就被嫡母养在身边,要守的规矩可多着呢,我心里也不耐烦,面上又不敢反抗,只敢在夜深人静时在被窝里嘟囔,’臭规矩‘。’烂规矩‘,和你方才说的竟然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