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临心里暗叹,临走时教人给她包了芝麻糖,“知道你爱吃这个,特意给你留的。”
银儿笑着说不够,如今吃食是见者有份,没有吃独食的道理,问她还有没有了。
静临索性就将前日买的那些都给了她,自己只留了一碟子,晚饭前就着桂花茶都吃了。
银儿带着满满一大包芝麻糖回到草堂,杜仲看见了,老远就吆喝人过来瓜分。大伙一拥而上,果然是没有客气的,直道银儿有位好姐姐,上次送的枇杷教人意犹未尽,这次的芝麻糖也香浓可口。
李天潇落在最后,银儿见他手还空着,笑吟吟地递一包过去,“天潇,这是你的。”
李天潇看她手里还留着一包,便将东西接了,问道:“你姐姐家住哪里,总是吃她的请,回头也要拜访一次才不算是失礼”
银儿含糊过去,脚步往百草厅而去。
其余人都散去做各自的事,李天潇却一直跟着,“你手里这包是给师父的?”
银儿“嗯”了一声,便见这人快走两步拦在身前,将自己那包扔还给她,冷冷道:“我不要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银儿一愣,随即又将东西塞还给他,笑道:“多谢李兄的好意,我已经在姐姐家吃过了,你收着吧。”
李天潇脚步依旧不动,淡淡道:“师父他老人家牙口不好,吃不惯甜的。”
“谁说的,我怎么没听说过?”银儿下意识地反驳,“再说了,师父才多大的岁数,怎么就老人家了?”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语气也奇奇怪怪,银儿皱眉盯了他一会儿,见他面上竟浮起了一层薄红,别扭地别开了脸去,便以为他这是又犯了毛病,看不惯自己讨好师父,因就打趣道:“李兄放宽心,师父绝不会因为我这点零嘴就给我小灶吃了!”
说着与他一笑,翩然步入草堂去了,只在原地留下一阵似有若无的忍冬香气。
李天潇站在原地没动,手握着那包芝麻糖,也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这股忍冬味道散尽了,他方才将东西揣进了怀中,看了百草厅几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银儿进到百草厅时,程先生正盘于窗前竹席上抚琴,依旧是他常弹的那曲风入松。
银儿止步于他身后,阖目去听这琴音。初时只觉琴声清泠,隐有风拂之意;待入得其中,便觉耳边有松涛阵阵,仿佛置身空荡无人的山谷;再往后听,这无人之境竟变成了无我之境,银儿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株松树,随着身边无数终年常青的生灵一道起伏,不是因风而动,却是因动生风。
一曲终了,银儿依旧沉浸其中。
程一起身走到她面前,弯指敲了她额头一下,笑道:“还不醒来?”
银儿倏然睁眼,万顷松涛消失不见,眼前唯有一人青衫独立,长眉入鬓,神采飞扬,兼有出世之姿,入世之意。
“师父”,银儿一时有些痴了,喃喃道:“师父到底是出世之人,还是入世之人?”
程一默了一瞬,却是从她手中接过那包芝麻糖,回身坐到神仙椅上,“生来便在尘世之中,无所谓入世;非死无以跳脱红尘,说什么出世?为师这一辈子也只会些本草岐黄之术,于做人之道上,亦不过是个俗人而已。”
银儿心中酸涩,垂眸道了声是,退下无话。
刚走到门口,忽听程一急声叫她,“慢着!”
银儿一惊,回眸疑惑:“师父?”
程一竟已面色大变,指着那芝麻糖厉声问道:“这东西哪来的?”
第115章 苦主不动声色,老师暴跳如雷
段不循一早被请到天宝阁,下了马车大步流星进屋,上了三楼直接坐在圈椅上,端起几上才泡好的茉莉香珠喝了口,方才微扬了眉目问道:“怎么回事?”
孙掌柜的斟酌着用词将事说了,以为东家会大发雷霆,至少也会面色不善,不料上首之人听罢只是轻笑一声,“就这个?”
觑着人一脸云淡风轻,孙掌柜心里的鼓点愈发七上八下,“兹事体大,小人一时拿不定主意,东家的意思是……?”
段不循撂下茶盏,“你派个得力的人过去与他们交涉,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只须记住四个字,”他眸色黑沉地看向孙掌柜,缓缓道:“一毛不拔。”
“这……”孙掌柜的是真看不懂他了,为难道:“不如东家定个数,小人就照着这个数与他们谈,不过是损失些银两,总不至于教人……”
将祖坟给挖了!
这后半句话孙掌柜的没敢说,顿了顿又道:“扬言人家的屋宅或是祖坟下面有矿藏,这已经是那帮矿监的老把戏了,意图不过是索取些银子而已。东家不是缺这点银子的人,若是为了这个将那帮阉竖得罪狠了,只怕往后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如今阉竖当道,文武百官竞相附庸,以成为阉人的干儿义子为荣。即便是段不循这样手眼通天的巨贾,做事也不宜太绝,须得给那帮人三分薄面才是。
自然,东家与刘阁老关系匪浅,而刘阁老与郑珏之间正微妙,他心中自有他的计较不假,做下人的也得尽到提醒的义务,否则岂不愧对每年丰厚的分红?
段不循深看了孙掌柜一眼,示意心领了他这份情,语气却不容置疑道:“无妨,就照我说的做。”
孙掌柜只有颔首称是,想了想又问道:“无缘无故的,忽然对咱们发难,这其中会不会是有奸人挑唆?不如让小人多派几个人过去,也好将事情查证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