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静临像是听了个笑话,“大官人是想三书六礼,明媒聘我为正室娘子么?”
段不循直直的目光显见地顿挫,弯折向地面,“自然不是。”
再抬头,他眉头舒展开来,漾出一个温和大度的笑,虽满头满脸都被淋湿了,依旧风度翩翩。
“是段某见色起意,唐突姑娘了,告辞。”
“就算你说是,我也未必答应呢。”
静临不肯放过他,声音轻盈地追上他,带着笑意,“官人见色起意,可惜官人自己却没什么好颜色,不对奴家的胃口。”
段不循脚步一滞,翠柳快走两步,将自己那箱首饰也放在他手上。
段不循手上一沉,见手中捧着的箱子已经变成了三个,银儿眼睛也不看他,只用鼻孔哼了声,只待他步出屋去,便重重地关了门,震动带下老房子的沉灰,尽粘在段不循的湿头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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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安见段不循这副模样吓了一跳,“爹!你这是怎么了?”
段不循将三个首饰箱子往红色牙床上一扔,“下楼去,把它们给楼里的姑娘都分了。”
“啊?”
名安像是没听明白,段不循沉下脸,“要我再说一遍?”
名安暗暗撇嘴,心道这是在冉姑娘那碰壁了么,怎么这么大一股邪火。
他怕惹火上身,不敢磨蹭,手麻脚利将首饰箱子抱起来,下楼去做散财童子了。
段不循三下五除二将自己剥个干净,大声吆喝,要热水沐浴,要新软衣裳,要剃须刮脸。
老鸨派楼里最漂亮的三个姑娘过来小心伺候。
段不循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舒坦了,方穿上一身簇新的蓝金纻丝褶袍,腰缠金镶玉绦环,足蹬粉底皂靴,头戴大红毡帽,披着身深蓝鹤氅,打扮得鲜亮浮浪,哼着勾栏新曲,从下榻之处的怡红楼,去往新开的玉台院去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段不循的大名早已传遍平康,自是一进去便得到了最热情的招待。
老鸨笑得脸上沟壑纵横,“爷,咱们家的清歌姑娘年方豆蔻,出落得水仙花似的,只是性子傲了些,到如今还没接过客呐!要不,让她来伺候您?”
言下之意,您老人家梳笼了她,做我们玉台院的常客。
岂料段不循眼睛一斜,“爷的性子也傲。去,把你们院里最风情姑娘叫出来伺候!”
老鸨吃了一惊,很快便明白过来,人的口味各异,保不准就有好熟透那口的呢,想着便又重新堆了笑,“噯!这就叫红萼出来伺候爷!”
第35章 露端倪银儿自诊脉,辞玉盏泗芳徒伤情
戚氏犯了懒,不爱出门买菜,晚上就随便下了一锅黄芽菜素面吃。
刚端上桌,静临的脸子就沉了。
戚氏也是带着三分故意,她知道冉静临吃不惯面食,便在熬粥和下面之间选择了后者。
瞥见静临不快,她心里快慰得很,将面吸溜得山响。
静临心里冷笑,老太婆近日学会了用“孝顺”堵她的嘴,便以为她真没办法拿捏她了,笑话。
“三秀,”静临的声音柔柔地像羽毛一样挠人痒痒,“我想吃醪糟煮蛋了,去街上买些。”
柳平一口面还没咽下去,赶紧咬断了,一抹嘴就要出门。
“哎!”戚氏不干了,“饭都没吃完,瞎折腾啥?没有饭吃咋?”
“娘,就在对面,马上就回来。”柳平嘟囔了句,
戚氏面露不快,重重撂下面碗,“我教你坐下!”
她虽颟顸,在亲生儿子心中,毕竟还有几分寡母的威仪,柳平果然为难地站住,看向静临。
静临将手放在心口,将两条纤长的弯眉蹙得我见犹怜,“吃面反酸,就想吃一口醪糟。”
柳平的耳廓悄悄地染了红,逃似的转身出门,“娘,我给你也带一份。”
戚氏心里这个窝囊,带着气吃完一碗面,觉得胃酸,索性便不洗碗了,气哼哼地回屋睡觉去。
静临最爱自己的十指纤纤,自然也是不会洗碗的。眼不见为净,回屋去染指甲,将十个指头都包好了,翘起来等柳平的醪糟。
待到柳平回来了,静临下巴一努,示意他将醪糟放到梳妆台上,“有劳你了,要不要吃一点?”
柳平赶紧摇头,“不、不用了。”
静临一笑,“可盼着你休了假,吃完饭将那桶刷刷。”
柳平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门口那个大浴桶,浑身的血液一下子涌上了脸,皱眉斥道:“这成何体统。”
静临举起双手,凤仙花叶将十个白嫩的指头尖包得严严实实,“你看,我自己没法子嘛!”
尾音像她的小手一样软,不轻不重地拍打柳平红得几欲滴血的脸。
柳平地愤怒地逃出了西厢房。
银儿和翠柳来时,正见柳平坐在院子当间的小板凳上,袖子撸到胳膊,吭哧吭哧地刷浴桶。小臂上的嫩皮子被冷水泡得通红。
银儿忍着笑,一进屋便指着静临道:“真有你的!”
笑罢方悄声又道:“你真看不出来他对你的心思么?”
语带担忧,意思不言自明,叔嫂之间,真要有点什么,无异于玩火自焚。
静临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随后冷下脸轻蔑地一笑,“怎么不知道!不过是吃我的、喝我的,拿他当做个猫狗,顺着毛摩挲两下,教他也干点活,别吃白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