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忆起这段时间和皇兄见面的次数,月影墙根下,马背上,营帐中……
他看着神色如常,一举一动,并无不妥。
究竟是夏侯承在危言耸听,还是大皇兄当真有意瞒住她,瞒住所有人。
李意清脑海中飞快运转,有婢女走到她的身边,“大庆公主,主帅累了需要休息,两国洽谈的事情,等主帅醒了再做决定吧。”
说完,直接上手,用力将李意清拽了起来,推攘着回到了先前见到的城墙方寸。
茅湛来回踱步,心急如焚,见李意清完整地回来,悬在胸口的心落了地,紧张道:“大夏主帅找公主洽谈了什么?”
李意清回望他:“我现在还没有见到大夏主帅的面。”
第206章 铜铃日落
茅湛心中满腹疑问,既然没有见上面,怎地去了那么久。
不过他的疑问并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只听见李意清道:“大皇子李序泽,在你看来,与往日可有什么不同?”
茅湛在脑海中认真思虑一番,对李意清道:“大皇子为人亲善,仁德宽厚,身先士卒,与往日并无不同。”他说完,追问,“殿下缘何出此一问?”
李意清压低声音,简要将自己方才听到的内容讲了。
茅湛道:“大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依末将看,大夏主帅故意要你听到,只是希望殿下乱了方寸,投入他们的计划。”
他说的斩钉截铁。
真的只是这样吗?李意清在心中一遍遍提问自己。
她心中总是觉得不安。
后面的三日,大夏主帅再也没有提到她,只听闻主帅依照约定,已放回四百人,剩下四百人,等事情谈完再放走。
一日三餐只有热水和羊肉,羊肉腥膻,烤熟没烤熟纯看运气,三日下来,李意清整个人清瘦了一圈。
茅湛用牙齿撕咬着羊肉,味同嚼蜡,一边吃一边道:“真是奇了怪了,大夏主帅那么迫切请来殿下,现在却又像忘了殿下这号人,当真心思难猜。”
李意清不慌不忙,她站在城墙的方口窗户边,望着正在操练的大夏士兵。
远方一望无际,河谷浅滩,戈壁山影,一切清晰又模糊。
茅湛一口水一口肉,逼着自己干咽下去,“殿下,你多少吃一些,八成是大夏的这帮龟孙子,不敢动手,只想着饿死殿下呢。殿下你可千万挺住,别中了他们的诡计。”
他刚说完,外面一阵脚步声,人未至声先到:“大庆公主,我们主帅有请。”
李意清和茅湛对视一眼,茅湛松开手中还冒着血丝的羊肉,走到李意清的身后紧紧站着。
来的士兵不说话,像上次一样伸手挡在他的面前。
这是还不要他参与的意思了。
茅湛怒气瞬间被点燃,“既然洽谈,大夏却一再推阻,莫非是不想谈了吗?”
士兵满不在意:“上一战中大夏胜,若是大庆能胜出,自然有条件随意开。”
茅湛气愤,却无言以对。
李意清走在他的身边,伸手按在了他的衣袖上,晶莹的碎粉染在他的甲胄上。
她微微笑着,朝他摇了摇头。
他眼睁睁看着李意清像被押囚犯一样押走。
*
另一边,李意清并没有被带到上次议事的屋中,而是到了一处像是废弃城墙的地方。
她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眼前空旷,无人看守,残垣断墙,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将她带到后,士兵离开,只留下她一个人。
李意清一步一步迈上破旧的台阶,走到烽火台的时候,如血的落日光芒普照,一缕正好照在她的侧脸上。
侧耳听,耳边风声哀怨缠绵,像是诉说着这块地方曾经如何繁华,又如何衰败哭悲,断墙声,哭嚎声,哀鸿遍野,声声不绝。
落日半陷在地平线。
李意清伸手勾下一缕被风扬起的发丝,放眼望去,目光沉沉。
身后的城墙响起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李意清回眸望去,只见大夏的少年主帅笑意浅浅,琥珀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
他走到她的近前,像是要仔细观察着她眼中的每一寸反应,很可惜,他并未能在她眼中看到意外。
沈林垂下了眼眸,再睁开已是夏侯承。
他没有去追问李意清为何丝毫不意外他的身份,而是和她一样转身去看落日,声音散在风中:“姐姐,我叫夏侯承,是大夏前太子独子。”
李意清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夏侯承又凑近了一些,近到可以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在落日的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他的嗓音有些委屈:“姐姐,你怎么不看我?”
李意清转头看向他,曾经瘦弱的少年像柳树抽条,长得已然比她高大,她需要微微抬头,才能将夏侯承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你有什么好看?”
夏侯承一噎,半响,胸腔中闷声笑着:“姐姐,你以前不会这样说话。”
“是吗?”李意清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摩挲着指尖,动作轻柔地像是要挽留一缕晚风。
夏侯承望着她的指尖,忽然想起那个海边睁开眼的黄昏。
一切都是暗淡的,光只存在毫厘之间。
李意清将最后一点细碎的粉末散入空中,任晶莹落在地上。
夏侯承安静地看她伸出手,直至最后一丝光隐入地平线。
“姐姐。”夏侯承又开口喊了她一声。
黑夜之中,他的表情并不像方才那般从容镇静,而带上一种隐秘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