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恶有余智力不足的模样。
沈盈息不满地蹙起眉,再怎么说阿仓是她的近卫,就是打狗也得看主人呢。
“阿仓!”她陡然站了出来,并扬声唤道。
阿仓立时转过脸,脸上的冷意与隐隐的挫败,立刻被这溪水般清澈的唤声给洗净了。
他收剑入鞘,撩开长腿疾步走出了院子。
“家主。”
沈盈息望着面前的近卫,他还是那副没甚表情的沉闷样。
一张俊脸上只有那双黑眸有些发湿地盯着她。
他隐秘地查看她的身上,发觉没有受伤,方轻轻地松懈下绷紧的肩颈。
沈盈息将他的小动作一览无余,哼了声:“我吩咐你的事好好做了吗,有慢、慢吃饭了吗?”
她刻意将“慢慢”二字咬音甚重,她并未遮掩自己方才的暗处窥看行径。
纪和致在院中向她转过身来看,脸上的笑容在薄薄暮明下显得十分缥缈。
沈盈息瞥了他一眼,又冷淡地收回眼神。
转而对眼前的近卫笑起来,很是信赖亲靠的口吻,“好,听我的话就是好阿仓。”
她明晃晃地为自己的近卫找回了场子,还踮起脚拍了拍近卫的肩膀。
这一记动作十分具有赞赏和奖励的性质,阿仓果真像只忠犬般亮起黑眸。
唇边牵起腼腆的弧度,垂下眼颤着长睫不敢多看主人,但无形的尾巴已经甩得飞起。
沈盈息弯唇,收回手:“行了,进去吧,给我备十两金,明天去个地方。”
阿仓持剑让出道路,“家主,热水备好了,您沐浴完即可休息。”
“嗯,”沈盈息满意地点头,朝屋内走去的短短路途上,对近卫吩咐了很长的一段命令:“外人究竟是外人,你不要就听外人怎么说就信什么,人家心思我们又看不透。你只要听我的话,再相信自己的判断,知道了吗?”
阿仓像个被自家大人护短的儿童,俊脸严肃,十分领教地接收了此次教训:“绝无下次。”
沈盈息便不再多说,主仆二人很默契地一致对外,把纪和致晾在了院里。
她从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更没有降低音量。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全落进了纪大夫的耳中。
素衣如雪的纪大夫站在院中良久,直至月上梢头。
皎洁的月银洒落满身,他仍然保持着得体而温润的笑容,望着闭合的屋门没有动作。
臂绳还挂在手心里,像一具尸体被风吹着,晃荡在地上,摇曳过地面。
男人宽大的手掌探出宽袖,被月光照着的修长指骨白净分明,像淋了一层水,湿漉漉闪烁着迷离的光色。
月色慢慢上移到纪和致面孔上,陡然照出剑眉下的黑黝黝的眼珠。
静静的深黑眸子,静影沉璧都算不得。
他眼里只有黑,一点灰杂的颜色都没有,像一口深邃无底的深潭。
连那样皎洁的月色落进这种潭口似的眼里,也只能自叹无能。
溃败地游离出那双黑眸,无力地趴在男人其余五官上,反衬得他面上那层笑更明显起来,凌凌的,透着平静的无害。
“嚓——簌——”
夜林里的声音细碎而遥远,跳跃过林涛落进院里。
屋里的烛光亮了起来,少女和近卫的喁喁低语比遥远的林声真实,烛烟儿般飘出门缝里。
钻进纪和致的耳廓中,似乎还带着蜡烛燃烧时的余热。
不大烫,但听久了,心里也像被低温灼伤过,鼓起一个透明摇晃的水泡,用针挑破,留下斑斑的猩红烧痕。
不久后烛光灭了。
万籁俱寂,能听见近卫抽剑检查武器时剑身碰到剑鞘的冷清声响。
避开近卫的守护,终于听到少女清浅的呼吸声,像孱弱的花朵般开放又收敛,一起一伏。
在这清冷的天地里,似乎能凭她的呼吸闻见少女淡淡的暖香。
独一无二的、不可割舍的。
纪和致收回了视线,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
翌日,沈盈息面露不虞。
面前的铜镜清晰地映出了少女攒眉的模样。
站在她身旁的阿仓握着少女柔顺长发,面露无措。
拿惯刀枪剑戟的手哪曾碰过女子的长发,散发着香气的青丝像水一样淌在手心里,只恐稍一用力便会搅碎这柔波似的青丝。
沈盈息推开近卫的手腕,“不会就去学,别在这发呆了。”
少女柔嫩温暖的指腹抵上自己坚硬冰冷的腕骨刹那,近卫陡然收紧长指,指背绷起浅浅的青白,蜜色的面庞骤然间调进了些微的红晕。
“属下、属下唤纪大夫来。”
沈盈息眉间的不快浓了几分:“头发这样宝贵的东西,你让我讨厌的人来碰?”
阿仓失措地捏紧手指:“属下、属下……”
“行了行了,”沈盈息摆手,“下去治治你的口吃吧,这儿不需要你了。”
阿仓薄唇抿起,沉黑的眸子半垂,低声道:“是,家主。”
近卫推门走了出去,纪和致恰时转身,二人的目光对上一瞬,阿仓先冷淡地收回视线。
家主讨厌的人就是他讨厌的人。
纪大夫现实没看见阿仓的冷淡,淡笑道:“早饭做好了。”
阿仓冷冷地点一点头,自往厨房走去。
纪和致在少女门外站了半晌,没再听见她对他的评价。
待听见少女推椅起身的声音,他方缓缓隐匿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