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退开后,又能看清她眼底的狡黠。
便知晓她还是在玩。
她的情绪亦与琉璃般鲜明。
……
“开门。”
昨夜和肃安分别,沈盈息事后才想起件事。
她确实许久不来找季谨了。
似乎从上次在他这儿扔了根鞭子后,就不来了。
于是她用完午饭,来到了暗室。
“吱呀”一声门响。
暗室的门打开了。
今天的天不大好。
沈盈息望着门开后洒在地上的阳光,被阴云削减过的阳光,黯淡的、有气无力的。
她今天穿着暗紫的锦华百褶裙,裙面上有细细的淡金色花纹,没有明媚的阳光便照不出那种流光溢彩的华美。
不过行走间依旧华色耀人,她发髻却不繁复,半披半束的,便这么走进了暗室里。
“……”
暗室里沉闷而阴暗,光源仅剩下打开的门口。
沈盈息停下脚步,望向不远处的季谨。
他的四肢仍旧被绑在墙上,铁链森森地缚紧了他的手脚。
听留卦说季谨入宫前被灌了药,似乎没了内力。
昔日里凶狠残酷的鹰犬,被拔了尖锐的指甲和坚硬的盔甲,只剩下一张华丽有余的皮囊,以及他内心的狠毒和无数条毒计。
二十多日不见,季谨发冠倒伏,披头散发,头颅很深地低着。
她看不见他的脸。
但见他四肢被铁链绑出许多血迹。
血渗透了他身上的白衣,沁着触目惊心的红晕。
沈盈息看清了他全身的模样,方往前走了一步。
“啪嗒。”
她无意中踩住了什么东西。
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墙上的半死不活的季谨缓缓抬起了头。
沈盈息低头,她踩的是根鞭子,大抵是上次遗留在这儿的。
已经二十多日了,被送饭进来的婢子踢来踢去,就踢到了离季谨很近的地方来。
沈盈息踢开鞭子,抬起头,对上了一只浓稠阴暗的凤眸。
季谨那只右眼里翻涌着无数阴沉黑暗的情绪,暗沉沉的阴翳几近蒙死了他的琥珀色瞳珠。
左眼漆黑的空洞张着,比起右眼凝实的阴郁,左眼透露出一种更深更广的死寂。
季谨本来便皮肤白皙,二十多天不见天日,如今更白得从肌理深处泛出青,若不是没有獠牙,便完全是只厉鬼了。
总之很骇人。
沈盈息顿了下。
有些不想过去。
她二十多天没过来,季谨还活着,说明饭食不缺。
但谁知宫婢们有没有给他洗澡沐浴呢?
她在这儿闻不到室内异味,万一过去就有了呢?
沈盈息扯了扯袖子,又往后退了一步。
她脸上的嫌弃和厌恶再明显不过。
季谨就是隔着蓬乱的乌发,也能看得见她眼底的嫌恶。
他眼底的暗色涌得更烈,阴暗得惊人。
但他又忽然低低笑了声。
笑声不算动听,季世子的一把好嗓子在二十多天的惨无天日里,变得嘶哑而粗噶。
沈盈息听之,已生嫌烦。
她今天没带刑具,见季谨形貌狼狈,更没了上前的兴致。
她向前瞥了眼季谨阴鸷到诡异的脸,转身便离开了。
暗室的门打开没有一刻钟,再次被关闭。
室内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有形之光消失殆尽,胸腔内燃烧滚热的怨火接替了光明。
黑色的浓烈灼烧的火。
灼灼地穿透心肺,从粗粝的喉道里烧穿出几个被咀嚼过千万次的字:“沈盈息……”
沈盈息出了暗室,随便拉了个宫婢,问季谨的清洁状况。
得知季谨居然很规律地两天洗一次澡后,沈盈息反应过来,那他应该不臭的。
她回身望了眼紧闭的暗室木门,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走了。
合宫对都她有着前所未有的重视,连她的犯人都能得到干净的热水和饭食。
沈盈息想了想,第一次主动遣婢子告信,她要见明穆。
和肃安也算成亲一个多月了,系统说她身子里压着很可怕的余毒,爆发起来药石无医。
她也许活不过这个冬天。
好一点的话,也只是见到初春的烟雨而已。
那么她其实只剩两个月来突破渡劫期了。
沈盈息坐在殿内新扎的秋千上,握着绳子随便荡着玩。
冷冬的天泛着浅灰色,阳光没有温度。
在凡人看不见的视野里,沈盈息仰起头,看着罩着整座建章宫的囚仙大阵。
无数条金色的锁链流动着,从此处屋檐拉到对面屋檐,密不透风地锁住了建章宫上四方有限的天空。
沈盈息修以杀著称的无情道多年,遇到过无数阵法,其中的十有七八是为绞杀她而设下的。
妖魔鬼的阵法阴鸷而诡谲,同道或散修的阵法宏大而磅礴。
共同点只有一个,都很凶。
不凶的话镇不住她。
沈盈息修道五百年,没细算过花在破阵上的时间有多少年。
大抵没有八十也有一百了。
囚她的杀阵越来越凶,她破阵的时间有时快有时慢。
有时候为了连阵带布阵的人一起破杀了,沈盈息会演虚弱和失败。
无情道的同仁们情绪寡淡得可怕,面无表情算得上柔和,面若冰霜才是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