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锐的剑刃刹那间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顺剑柄流下,血滴地面,开出刺目的红花。
沈盈息轻轻挑眉,似笑非笑。
季谨握着剑,扬起眉看见她的表情,兀然笑了,“竟然这幅表情,你难道不该惊讶一下吗?”
沈盈息掌心抵了抵剑,“将死之人,发什么疯也止步于此了。”
“是,倒忘了你是以杀入道的,想必看腻了将死者的各种丑态。”季谨勾唇,笑容中乍现一丝狡诈。
沈盈息见状,剑抵进男人胸膛,她自己向后退去。
季谨竟跟着她,向她的方向一把攥住了她撤回的手腕,攥住她手腕的那刻,他唇边笑意扩大,眼神阴暗,声线靡丽:“抓到了。”
男人坚硬的胸膛迎上尖锐的剑锋,噗呲一声闷响,剑身穿胸而过,和浓重的血腥味同时到达的是魔修炙热的唇瓣。
沈盈息反应奇快,只觉季谨有后招在发,偏过头去,仅叫季谨的唇在她的唇上重重擦过去,而后便被她蓄满的灵力的一掌拍开。
“唔。”
那袭红袍飞起又坠落,宛若艳红的枫叶被雨砸落在地。
濒死的艳美。
季谨捂着血流不止的胸口,抬起眼皮望着阴沉的天空,呵呵呵地嘶哑笑了起来。
沈盈息收了剑,缓步上前,雪白的长靴停在他的肩侧。
季谨歪过脸,瓷白的面孔透着青色,更衬得眉睫漆黑,薄银面具斜在一侧,露出了他完好的左眼。
沈盈息一顿,蹲下身,指尖挑开他的面具。
“看什么?”季谨嘴中有血,说话嘶哑,他盯着沈盈息的目光,哑声一笑:“怎么,现在不嫌我丑了?”
沈盈息望着他琥珀色的眼睛,此时他眼里再没有乱七八糟的情绪,只有纯粹的讽刺和笑意。
她顿了顿,忽道:“很好看。”
季谨先是一愣,而后脸上猛地浮现出怒容,两颊泛着红,恨声道:“你、你——沈盈息你还要戏弄我到何时,我快死……死了你也不放过我吗?你当真厌恶我到这种地步?!”
“你许是误会了,”沈盈息看了眼季谨燃烧着怒火而格外明亮的凤眸,“我对你还谈不上厌恶。”
她说罢,却见季谨脸色惨白了起来。
他又大笑,而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支撑起他坐起来,用力攥住她的手臂,厉声厉色:“你敢说你一刻不曾厌恶我过?那时在凡间,我杀你算计你,你不记得了吗?我杀了你最爱的上官慜之,我最后杀了你!我可是杀了你!”
沈盈息只觉臂上钳住了一只炽热的铁箍,季谨的力气大到连她都觉得有了几分疼痛。
但她面不改色,静静望着他,“些微往事,八百年还忘不了吗?”
“些微往事?”季谨眼眶兀然红了,他盯着沈盈息,发现她眼中当真是漠然,半点虚假也不见。
“哈哈哈……”他咧了咧唇,喉咙深处里先滚出一阵低笑,而后笑声越来越大,从血肉模糊的心墙里决堤而出,“哈哈哈些微——小事!”
大笑带动胸膛重伤,季谨红着眼,又吐了好大一口血,血中夹带着些许内脏碎肉。
他松开手,捂了捂胸口,温热的血浸污了他修长的手指。
季谨低头,望着满是血的手掌,眼睫颤了颤,而后收掌为拳,狠狠砸了下地面。
“沈盈息!你好,好一招诛心!”
恨罢,季谨的昳丽面庞绽出一抹惊人笑靥,他如艳鬼般似怨似悲地望着沈盈息,深深地望了一眼,红唇低语:“那我还不能便宜你了。我季谨要死,就不能死在不恨我的人手里。”
电光火石之间,被挑落到不远处的金鞭化作一柄飞针,直冲季谨眉心而去。
本就没有活转的机会,季谨这一针落下,半个字音都不曾发出,眉心点出芝麻大的红点,正如眉心痣般,痣起而命消。
花开花落是瞬间的事情,毫无转圜之地。
沈盈息一怔,眼见季谨在面前倒下,他死前最后一眼,竟然是笑着看她的。
他那最后一眼里似有未尽之语,但又似什么都说尽了。
待他倒地,那具修长的身体内陡然冲出一股乌黑之气,此股黑气不由分说,直奔沈盈息而去。
沈盈息双目一凛,剑光乍现,长剑如虹绞上黑气,直将那怨焰高炙的黑气绞得七零八碎,黑光尽散。
黑气消散之际,空中猛地炸响一道赤红雷电,间杂刺耳不甘的尖利怨声:“我才是天道——!”
声散云开。
沈盈息缓缓起身,仰眸静注着天际的七彩云霞。
“仙君!”
熟悉的跳脱幼稚的童声响起。
沈盈息眨眼,一只头顶白毛的狼崽子跳出云层,跃进她的怀里。
她猝不及防被扑了个满怀,正待低头,脸颊处已扫过狼崽子的好几下舔舐。
二七一边呜咽一边不住舔着她的脸,喉中呜声不断:“仙君仙君,呜呜仙君,我就知道仙君不会把恶天道当成我的呜呜呜……”
它说得胡乱,大半是哭噎声。
沈盈息把狼崽子从身上撕下来,“你没死吗?”
狼崽子抹着眼睛,抽噎:“我、我又没犯错。”
沈盈息笑了下,“那你认为,天道现在死了吗?”
天道?
狼崽子猛地跳起来,“天道天道——那个死的已经不算天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