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倏然抬眸,眼瞳神经质地微缩:“你是谁,我没见过你,你究竟是谁?”
“将军当然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将军。”
“那你……”
那你怎么知道他的过往——
上官慜之眼瞳有瞬间的涣散,他想起漫天的黄沙,黄沙里如血珠般点在天边的红日。
太遥远了,太遥远。
“你想问,我为什么认识你?”
沈盈息伸手,为上官慜之整理了下散开的衣襟。
她只瞧了一眼他散开衣襟下的青紫,便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我没见过你,上官将军,但我认识你,而且自认识你起,便期待见到你。”
上官慜之抿唇,他的唇是向来冰凉的,但不知是不是被少女那一吻导致的,他竟觉得唇上有余温。
少年狠狠咬了咬下唇,似乎想靠疼痛逼散那点暖意,他狠厉道,“期待?我现在已不是将军了,你还期待”
“自然,依然期待,期待……与慜之成亲。”
……
……
上官慜之觉着他铁定是被这翠玉楼关得真疯魔了。
少年漆黑的眼瞳霎时间掠起惊涛万丈,但很快又被戾气和怒意给覆盖,可怨怒之后,眼瞳脆弱地颤了下。
他僵木地转向身旁的少女,她鲜活绮丽,说话时也声声入耳,应是活人,还是亡灵,亦或是他疯魔里的幻像?
她怎么说起话也疯疯癫癫的。
将视线从沈盈息身上拔开,上官慜之空漠的眼神落向屋内。
从桌到椅,从地面到窗棂,一毫一厘,一寸一尺,他缓慢地看着,眼睛黑得不见底,像一双真正的死人的眼。
常人见到他现在的模样,定然要被吓得脊背发寒,白毛汗会像急行军的蚂蚁一样爬遍全身。
沈盈息却只是看着,看了会儿,才理解出上官慜之怪异举措背后的真意。
他是在确认?
确认她话的真假吗
他已经陷入了真假不分的境况里,再这样下去,真是离真痴狂不远了。
“上官慜之?上官将军?”
“慜之?”
喊是没有用处的,沈盈息毫不犹豫地一巴掌甩上少年脸颊,清脆利落的巴掌声,声落人醒。
上官慜之缓缓抬手,抚了抚发热的面颊。
一双黑眸从桌椅等死物移到少女活艳艳的面容上,盯着她眸子,他忽地疑惑道:“你原还是个真人,打得开心吗?”
沈盈息讶然了瞬,她是不是还没打醒他。
“不开心?”不过上官慜之似乎也不期待她的回答。
她一旦露出有拒却的苗头,即便只是一点讶然,他了然点了点头,“不开心,是因为见到如今的我,很失望罢?”
沈盈息默然,摇了摇头。
见她否认,少年竟露出个令人瞠目的成熟的微笑,他道:“其实不必哄我,我除了生死看不透,其他都还看得清。”
“所以,为什么亲我?”
上官慜之修长的食指点了点唇角,“你对我的亲近像是孩子偷学大人的,全是试探,并无感情。竟然还能说出要和我成亲的谎话,好勇气,沈姑娘。”
从上官慜之此刻有条不紊的问答里,沈盈息意识到,这位少年疯时如鬼,可他还是有理智的,也有脑子,甚而多智近妖。
沈盈息目移了一瞬。
她不由想到上官慜之修的合欢道,此道又称多情道,道下修士个个熟稔风月,晓通情爱。
上官慜之虽未正式入道,却已有分辨真情假意的敏锐了。
他单从方才一个浅吻便察觉了她的生疏。
无怪乎是能成为一方大能的人物。
少年时已然露出不俗的本事,不说旁的,便瞧上官慜之装疯卖傻的本事。
寥寥几面以来,他已对她露出诸多假面。
喜怒难辨,善恶难辨,他是真痴还是假狂,是真脆弱还是假阴狠?
太令人眼花缭乱了。
上官慜之就像是给自己花了无数张皮的画皮妖。
一会儿用这张仇人的面对她,一会儿用那张少年的面对她,会邪恶会稚雅,又可怖又可怜。
可兜兜转转,他演得再真假难辨,画皮终归是没骨的死相。
支撑他用这死相游荡的,是他求死意志支撑起的骨架。
这骨架如此坚硬,从开始贯穿到现在。
沈盈息捧起少年面庞,定定地看了他半晌,上官慜之回之以看可疑者该有的目光。
“我的情意假吗”少女轻声问道。
上官慜之眸生艳色,启唇,忽而熄声:“……唔。”
少女迎着少年冰冷的可疑者目光俯下脸庞。
她将温软红唇欺压上少年秾艳薄唇,不同于方才鸿毛浮水般的擦过,此次试探,用力近乎粗暴。
好似想用力气证明她的情意不假。
上官慜之似乎想推开他,但伸出的手被沈盈息见缝插针地牵住,他僵了下,她咬下来时便带住惩戒的力度。
少年感受到那血腥的意味,立刻变推阻为反向侵略。
自他反倾入戏的这一秒,这个吻便换了目的。
他们的吻仿佛只是形式上的唇瓣相贴,实质上却是一场战役,他避她追,她收他攻。
彼此间毫不退让,死活都要在咫尺中博个输赢。
气氛愈来愈焦灼,却非暧昧的登顶,而是欺骗者与亡命徒间博弈的升级。
渐渐地,血腥味从唇畔间弥散开来,而这加重的血腥气紧接着就引起了更深更狂乱的争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