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慜之感受到少女用了极大的力气,近乎用绞的动作与他十指相扣。
她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仰头,看着过高的他倔强道:“我能!我怎么不能,你凭什么认为我不能,你没有证据说我……不能……”
她说着说着,乌黑的眸子里骤然间就起了水雾,水雾凝成水珠,一滴滴从漂亮的眼中滚落。
月色清斐,照在少女的泪眼上,清晰地照出了她如雨湿蝶翼的长睫、蝶翼下晶莹清透的宝石似的眼珠和如花晕绯红的眼尾。
雨中海棠、月中海棠。
十二分的清美。
上官慜之看着少女越说越委屈,她哭着举起和他交缠着的双手,“你的手脏死了!”
说罢,她松开手,把掌心摊开面对他,又哭着说:“好了,我的手现在和你一样脏了,上官慜之,你满意了吧!?”
上官慜之看见少女手心的血污时,瞳仁猛地紧缩起来。
他神经质地颤了下眼珠,僵硬地看着沈盈息哭得湿润的脸,红唇惘然张启,却只发出了几个不成音节的单音。
这不算完,沈盈息用力收回手,再次捡起他摔到腿侧的脏手,再再次用近乎“绞”的动作与他十指相扣,她倏然握着他的手转身,又气又哭背对着他嚷道:“可我不满意!我们为什么要这样脏,我给我们打了水的!”
她一连说了三次我们。
上官慜之怔然间,忽地感到自己的手浸入了冷水之中。
少女带着他把手摔进木桶里,粗暴地洗刷着他们两人的手,一遍遍仔仔细细地洗刷着,血污很快将木桶里的水染红。
两个少年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早已干净无比,可沈盈息还在洗着,她搓着他的指腹、关节、手背,搓得他手背泛红、手指通红。
如果他不阻止,她或许能把双方的手都洗破皮。
上官慜之按住沈盈息的手腕,哑声道:“够了。”
“够了?”沈盈息咬唇,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瞪了他,“怎么就够了?你不是嫌自己脏吗!不是你觉得不够吗?”
她低下头,语气凶狠,“上官慜之,你也就这点伎俩是么?吓我,想把我吓跑,你以为我是胆小鬼,你以为我会轻易认输,你以为你天生该死,你以为别人都盼着你死,你以为你以为……你怎么这么多自以为是!?”
沈盈息语气越来越急,说到最后,她怒得很,一把甩开他的手,拾起地上的葫芦瓢胡乱砸向他。
葫芦砸到身上发出沉闷的响,轻飘飘的瓢,一点伤害性都没有。
即便如此,上官慜之却还是发觉了少女下意识地僵硬了一瞬。
她在紧张他。
即便只是一只小小的瓢砸到他身上。
她亦然紧张他。
上官慜之的喉咙突然间干涸无比,他几乎尝到了血腥味,不知是哪儿出了血,似乎是咬得过紧的舌根,又似乎是喉道连接的更深的胸膛深处。
他的心好像被砸出了个大洞。
血糊糊地响着大风。
“……沈息……”
沈盈息抹了把泪,气哼哼又别扭地走近,“干嘛,砸疼了吧。活该,谁、谁叫你不听我的话,哪儿疼,我……”
给你看看……
沈盈息被一把巨力扯入怀中,少年的怀抱宽阔又冰凉,还硬邦邦地挤着她的脸。
上官慜之抱着她,蓦然将一颗毛茸茸的头颅埋进她颈侧,他高挺的鼻梁也凉凉的,戳着她温软的颈肉。
沈盈息愣了下,省过神,抿起唇。
双手被圈在少年胸前,动弹不得,便只好用白嫩的脸颊蹭了蹭少年的胸膛,“喂,我刚才……”
“对不起。”
沈盈息缓缓睁大双眼,“什么?你说什么?”
上官慜之紧紧地抱着她,像是要将少女融入骨血,他深深地埋在少女的颈侧,闻着她身上温暖的清香,重复地、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也许是上官慜之誓死不屈的印象太深,沈盈息乍然听到他说对不起,一时间竟有些疑惑。
她险些想追问他发生了什么,想像研究更新的剑法一样研究更新了一遍的上官慜之。
但她及时住嘴,沉默了一会儿,按捺下心中的探索欲,闷闷地嗯了声。
“回家吧,慜之。”
少年秀挺的身子一顿,过了会儿,有些生疏而显得格外干涩的回答声方响起:“家……你的家。”
沈盈息推开少年,抬眼望着他,“我们的。”
上官慜之的指尖颤了颤,“沈息,你当真不是在骗我?”、
少年低眸看来,极深极黑的眼瞳里弥漫着她看不懂的浓郁情绪。
沈盈息移开眼神,沉思了片刻,而后抬起头,回望少年阴暗到极致甚而显得几分崩溃的视线,认真道:“至少在我死前,我不骗你。”
爱他,就像爱自己还没学过的剑谱。
她很认真,从不懈怠的。
而且她也很信守承诺。
少年的心忽而因沈盈息的一句话溃然失守了。
一直以来的疯狂、阴沉、恐怖,在她三番两次的反击和坚守下,迅速地败逃。
慜将军没打过这么难又这么简单的仗。
十七岁的少年久经沙场,但在情场上还是初来乍到。
昳丽至极的少年眨了眨眼,眼眶有些酸涩,感受到泪意,只能靠死死强撑才没在少女面前狼狈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