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江天佑还是不响,猢狲继续拱火,“你的小饭店生意再好,赚得都是辛苦钞票,一盆菜一客饭攒出来。我也算呆过后厨间,夏天么热死,冬天么冷死,哪能和人家比?”
江天佑摇了摇酒杯,一言不发。
是啊,怎么跟冯总比。冯总从指头缝里流出来的些许铜钿,都够他吃几年了。
“兄弟我也想发点财,你看你能不能让你老婆带带我……”
猢狲一脸谄媚,“以后你来这里喝酒,一律免单。”
“带你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买房子呀。”
猢狲猴急地拍了下大腿,“难道卖生煎馒头。”
“那你要等等,不要说介绍给你了。我现在想见她一面都难。”
江天佑自嘲。
从搬家那天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两个人至今没有说过一句话。
江天佑一早开车去农贸市场进货的时候,贺敏敏才刚睡下没几个小时。等饭店打烊,他带着一身疲惫和油烟气回家,贺敏敏还在外头谈生意。
明明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活得倒像是不见面的邻居。要不是偶尔在浴室里看到几根长长的发丝,江天佑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单身汉时代。
江天佑心想自己结得到底算什么婚。
说话间,一个窈窕的身影荡悠悠走到卡座边,黑色的影子拢在江天佑的身上。
江天佑抬头,和素珍四目相对。
猢狲见到过朱素珍,对这个每次出现身边都带着不同男士的美女很有印象。非常有眼力见地站了起来,说自己有事情要去忙。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素珍今天穿黑色无袖闪绸衬衫,胸口中间别一只孔雀造型别针,贴着江天佑坐下。她双颊通红,眼神迷离,一看就是刚从酒局上下来。
服务员送上新酒杯,素珍拿起酒瓶要倒。
“我陪你喝。”
江天佑握住她的胳膊,“别喝了,回家吧。”
“阿天关心我?”
素珍侧过脸,小巧的珍珠耳环在灯光的照射下忽明忽灭。
江天佑放开手,不响。
理智告诉他,不要和这个女人纠葛不清。
“听说你搬家了,搬去什么地方?”
素珍拿起江天佑喝了一半的酒往嘴边送。
“徐家汇。”
江天佑来不及阻止,无奈地看着杯沿上的口红印。
“好地方,什么时候请我去坐坐?”
素珍纤细的手指挑开别针,露出深深的事业线,雪藕似得胳膊环住江天佑的臂膀。
江天佑默默地把手抽出来,往旁边靠了靠。
“看来是不欢迎我了。”
素珍嗤笑,“我们的事情,你告诉你太太了?”
江天佑沉默地点了点头。
“呵,她讨厌死我了吧?”
涂了艳红色丹蔻的指尖在杯口摩挲。
“她说你是个可怜人,就是被家里人拖累了,惨辜。”
江天佑顿了一顿,“说起来我爱人的哥哥,跟你哥哥,不相上下。”
都是坑自家人的好手。
素珍抬头,盯着江天佑的面孔许久,突然道,“放着那么好的老婆在家里,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江天佑不想多说,叫来服务员准备结账。
素珍扔出几张大团结,让服务员再拿一瓶酒来。
“别走,谈谈。”
素珍和他对面而坐,随着酒杯在手里晃来晃去,琥珀色的液体上下翻覆。她最终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含了一大口,慢慢咽下。
“我有件事情,一直瞒着阿天……现在想想,应该告诉你。”
粗鲁地用手背擦掉唇边的残酒,手背上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泛着水光。
“那年……我跟阿天分手的那年……”
“我们没来得及分手。”
江天佑插嘴,“你就嫁人了。”
“是……”
素珍笑了笑,肩膀微微耸动,右手无意识地捂住小腹。
“那个时候,肚子里有了宝宝……阿天的小囡。”
“砰”地一声,玻璃杯落地,溅开一地水晶。
……
走廊里的灯亮晃晃的刺得眼睛疼,江天佑走出电梯楞了一会儿神,迈着迟滞的脚步往家门方向走。
刚才坐上出租车,司机爷叔问他去哪里,他想也不想就报出小饭店的地址。等到了饭店门口,看着黑灯瞎火的阁楼,江天佑这才拍了拍脑袋,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早就搬家了。
掏出钥匙,江天佑突然长叹一声,抱住脑袋倚住门板一屁股坐在进门垫上。
人人都羡慕江天佑如今住进了高档房屋,其实说心里话,他压根就不喜欢这套房子。
贵气,精致,随便一个角度望过去,就跟外国画报似的,可以直接拍下来当房产公司广告。
什么都有,就是没人气。
正想着,突然觉得后背一空,江天佑连忙伸手往后一撑。仰起头,对上贺敏敏的目光。
她穿着藕色的绸缎睡衣,眼角发红。看到江天佑也不说话,踩着拖鞋转身往屋里走去。
江天佑连滚带爬起身,踉踉跄跄走进客厅。
桌子中央摆着只珐琅彩锅和一只瓷碗,他走到桌边,摸了摸锅子边缘。还是烫的。
江天佑心头顿时一暖。
“是什么?”
“泡饭。”
贺敏敏趴在餐桌上,不住地吸鼻子,面前一团团用过的餐巾纸。
“空口吃泡饭没意思,冰箱里有我买的一只鼎黄泥螺,一叠干煎带鱼。还有块玫瑰乳腐,你帮我拿出来。”
饭店通常下午四点不到就吃晚饭了,江天佑有吃宵夜的习惯。不过平时都是自己做给自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