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
祝敏慧当然会有此推测,在她的认知中,程若绵是个非常有分寸有安全意识的人,不可能贸然在陌生男人家里留宿。
程若绵沉默。
在这沉默中,祝敏慧也忐忑起来,正想开口问,就听她微笑着说,“总之,没什么事,你别担心,最起码把我妈交代给我的事给解决了。”
那笑容挂在她略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无力。
祝敏慧能感觉到,这两天她话极少,好像就是和那位佟宇吃完饭之后开始的,就连昨晚上姐妹三个一起吃火锅,她都没怎么吭声。
这实在反常。她在不熟的人面前内敛少言,但姐妹三个在一起时,面对她和冯优悠,程若绵称得上明媚。
“……绵绵。”
“嗯?”
“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吗?”
“……确实有一些事,我正在想办法处理,”程若绵笑一笑,“你别操心了。”
“我能帮得上忙吗?”
程若绵轻摇头,“暂时不用。”
看祝敏慧还是一脸担忧,她便欠了欠身,把手伸过去给她握一握,“真的没事,有需要我一定会跟你说的,好吗。”
祝敏慧握了握她的手,“一定。”
“一定。”
-
那之后两天,程若绵安稳渡过。
周日这天,佟宇打来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约她见面聊聊上次的事。
从南郊回来的那日,程若绵发了好长一段信息给他,表达谢意,谢谢他从中运转,让她能够见到程阳平。当时,佟宇只回复说,他也只是托人问了问,实际并没有出什么力。
说话时他有别的事要忙,两人的话题也就仅止于此。
直到今天。
两人这回约在东城区一家咖啡馆。
咖啡馆藏在胡同深处,只对固定的客人开放,显得门厅寥落。
在吧台点单的时候,佟宇打趣说,“这次就不必再跟我抢着付账了吧。”
程若绵笑一笑。
点了单,两人往楼上走,楼梯窄小,佟宇走在前面,回头看她一眼,“知道你是想还我人情,但是,”说话间正好到了转角,他停住脚步,眸光更温和了些,“……有时候,也不必那么着急。”
程若绵抬头看他,他笑说,“人生还长着呢,不是吗。”
人生还长着呢。
程若绵在心里回味这句话,末了,柔柔一笑。
二楼是玻璃顶的阳光房,建造了梯形的台阶,台阶上渐次铺着软垫蒲团。
两人在最高处的台阶上坐下。
附近都是低矮的平房,视野开阔,午后惨淡的太阳挂在西边天空,玻璃隔绝了冷风,倒是能感受到太阳本身的温度了。
佟宇问,“那位程阳平的事,还顺利吗?他是你亲戚?”
程若绵点头,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告诉他。
佟宇在听到“陆先生”这三个字时变得惊讶,“陆先生也在?”
程若绵怔了一瞬,“你不知道?”
“我不清楚细节,”佟宇道,“我本来是在会所外面抽烟的时候,跟几个等在外面的司机提了一嘴,但是被尚策听到了,我知道他在大院里负责一些后勤文书方面的工作,他问我具体是什么事,问完也没表什么态,我就没抱什么希望,可第二天,他跟我打电话说,这事儿交给他来办就好。”
“他的人品我信得过,正好我要去外地出差,就放心把你交给他了。”
听完,程若绵这时候联系起了蛛丝马迹,看南郊庄子里那位阿姨说的话,陆政大概平日里是很少往那里去的。她心里浮现荒谬的猜测:大概是尚策偶然跟陆政提起了,陆政便全权接手了这件事,特意把地点选在远离市区的南郊,难不成就是为了顺理成章地在深夜里把她困住?
“你跟陆先生有交谈吗?”
“……有一些。”
佟宇神色不着痕迹沉了沉,状似轻松地问,“他有没有为难你?”
岂止是为难。
程若绵笑说,“怎么这么问?他人很坏吗?”
佟宇脸色讳莫如深,笑一笑,没多说。
此后话题就没再提起这一茬,两人边喝咖啡边闲聊。
末了,太阳快下山,佟宇提起谷炎一事。
他半开玩笑的口吻,“……要不要跟陆先生提一下这件事?如果他插手,分分钟就能摆平。”
程若绵也当他是说了个玩笑,“他会有这么好心?凭白帮我,什么也不图?”
她本是轻快的语气,佟宇却在这句话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偏过头看她。
夕阳映在女孩漂亮的侧脸,循环气流浮动她鬓边发丝。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家餐厅,他只是在门廊处跟人寒暄的功夫,谷炎就又惹事了,他被人提醒到室内去,隔着距离就看到一个极漂亮的女侍应生正被谷炎攥着手腕,欲脱身而不得,紧咬着唇,眼眶里蓄着清透的泪,脸上满是倍感屈辱不安的倔强。
他是谷家老爷子特意安排在谷炎身边的,本就是为了让他看着点谷炎别太出格,见谷炎在用餐场合骚扰侍应生,身为秘书的他自然要出手打圆场。
帮了她这一次,于心不忍,就又帮了许多次。
他见过她许多种样子。不安的、恐慌的,偶尔在两人私下相处时她也会是灿笑的明媚的,只不过,即便是这种时刻,她眉眼间总也似蓄着淡淡的愁,清冷缥缈,让人抓不住。
他早知道,以他见不得人的家世背景,以他目前的能力,是抓不住她的。
她太漂亮,气质太特别,让人过目难忘。他曾经甚至想过,即便他与她没有这许多交集,只是偶然在人声鼎沸处瞥过她一眼,他恐怕也会长久地记得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