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里,心被吹得很燥热。
谢欺花亦步亦趋在他身后。
李尽蓝更不敢回头看她了。
“当哥的!”谢欺花感觉自己在哄小媳妇,“车在那边!你要走回去?”
李尽蓝堪堪回过头来。
谢欺花更想笑了:“哭什么?怎么越长大跟你弟越像?哭包一个。”
他哭了,漆色的眼很黑也很亮,夜里最绚烂的霓虹都倒映在其中。光影流淌间,像让人爱不释手的玻璃弹珠。
只有一小坛晶莹渲染了下来。
这孩子连哭也哭得这么克制。
李尽蓝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发泄这些情绪。他哭了,也许是因为对自己如此痴迷她的不齿,对姐姐会厌恶自己的惶恐,也许是因为她总把目光放在平玺身上。也许因为她只把他当成孩子来看待,他却做出那样龌龊的事,无论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也许还有,九月份即将离开她的,不舍。
“诶呀,好啦,好啦。”
谢欺花无奈地揽过他。
准确的说,她是揽过他的脑袋,把他的脸放置在自己的肩窝里。谢欺花原本想让他埋在她胸前。十岁的李平玺就是这样,只到她胸口,被她骂生气了,就埋在她身上呜呜哭,说她坏。
但李尽蓝太高了,他都快一米九了,这可让她怎么办好?不过再怎么长大也是孩子,孩子就是有权利哭,在大人的世界里,孩子被允许哭泣。谢欺花拍他的后脑勺,揉了揉他的头发。
李尽蓝无地自容,如此多的重负压垮了他,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谢欺花原来这么温柔。早知道她对爱哭的孩子如此有耐心———
不,李尽蓝,你在想什么?
“哭呗哭呗,哭出来就好多了,把事都憋在心里,人就变成精神病了。”谢欺花这样安慰,“你弟才会哭呢,三天哭九顿,这种人也好,起码委屈不着自己。你啊,还是哭得太少。”
姐姐的肩窝里散出冷香,李尽蓝埋在温热的肌肤上,睫毛挂着的水珠蹭到上面,又沾到他自己的鼻尖上。八月底的苦夏,连泪水都会和汗液混淆,谢欺花怕热,但允许他难过一会儿。
姐姐。
完美的存在。
即便她粗鲁,即便她市侩,即使她总冷漠望着他,揶揄的话就那么轻易脱口而出。即使她张口闭口都是钱,对他的世界一窍不通,但李尽蓝爱她。
李尽蓝说:“我不想离开武汉。”
谢欺花笑了:“有那么恋家吗?”
李尽蓝垂泪不语。
“这回总哭够了吧?”理所当然的,谢欺花的耐心还是只有那么点儿。
李尽蓝从她的肩头离开,鼻尖通红一片。谢欺花无需低头就能看到他深邃的眉骨,还有被濡湿的、美丽的眼。
“长那么帅,哭什么哭?”谢欺花的眼睛被呵护了。李尽蓝盘靓条顺的,这么个好弟弟,还考上了北大,她觉得就算是让他再哭俩小时也无所谓了,当然,前提是她的肚子不饿。
他们折回自助餐厅吃饭,谢欺花到处拿,李尽蓝就坐在那儿,她拿什么他就吃什么。她夸这个餐厅的肉扒很好吃,李尽蓝吃出来合成肉的味道。
其实他比李平玺还要挑嘴,但是自从李家落魄,也没有挑剔的资本了。他想,以后挣了钱带姐姐去吃更好的。
吃完饭,谢欺花把车停在社区里。
她带着李尽蓝在街道上散步消食。
天热了,姐姐就走的急,李尽蓝如往常般只能追她的背影。谢欺花不习惯和任何人并肩走,但他方才还在她的肩头歇脚。李尽蓝想自己大抵是爱上她了。爱上这样一个人,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以后,如果有可能,他想和她在旧屋待下去,就这么待一辈子。
他还想挣很多钱,工资卡交给她。
如果还有可能,他想和她接个吻。
那时的李尽蓝想了很多,可他唯独没有想到,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
谢欺花就有了新的男朋友。
第34章 厉先生
九月份, 李尽蓝去北京上大学。
李平玺开始了自己的高中生活。
似乎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试点项目已经进入筹备阶段。
而谢欺花,作为一个刚毕业大学生,却年轻有为, 交上了滨江房的首付。
同学聚会上, 大家怎么也想不到她如今混的最有出息,毕业就有房有车。
谢欺花说自己是时势造英雄, 赶上驾校做的最好的那几年了,今年行情更差, 好在脱手了。谢欺花当下不会想到,高教练的退市有多正确, 就像谁也不会想到, 年末武汉的那场疫情。
谢欺花无法未卜先知,但房已经买下来,每月九千多的房贷还是要还。
她重新做回了老本行, 也就是DR。
DR是为何意呢?Driver。
当然, 她也收到了offer。
滴滴平台提示她该接单了。
你好, 滴滴专车为你服务。
时隔四年,还是本职做得舒服。
谢欺花喜欢这种在路上跑的感觉。尤其是在驾校干了这些年, 见多了科三四次郎, 被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磨平了暴戾的性子。现在就算乘客给她一巴掌,她也会呵护对方的手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