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秋池想到,自己就租了一间屋,屋里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副桌椅,啥也没有,一些物件还都是她自己最近添置的,茶这东西,以前在大门户里,并不觉得多稀奇,到了自己过日子的时候,才知道闲时一杯茶有多奢侈。
秋池品尝着活了二十年才懂的窘迫,不敢开口留凌一吃口茶。
好在,回到屋里,桌上放着凌一送来的书,连带着凌一的包都放着,秋池的心情稍微好了些,拿起书来翻看。
秋池的记性其实很好,读书的悟性也高,她祖父教她读书识字的时候,常感慨,她要是个男娃就好了,生在更早的时代,说不定能读书入仕。
以前秋池不懂,等她这段时间常去启礼图书馆后,她才知道,原来世间竟有女子可以入学的学堂,而且学的东西不拘于她所学习的那些三从四德之书。
她祖父真会骗人,明明她是女儿身,也能读书,洛家虽然比起以前来说落魄了,但送她读书的钱还是有的,若真心怜惜她的才能,为何不送她去读书。
秋池想着,自己才二十岁,如果能早些去读书,她会不会也有机会考入启礼大学?会不会也可以成为凌一那样的人?和凌一一起读书,和她正儿八经地互称同学。
秋池看书看到半夜,灯费油,她再沉迷,也该睡觉了。总是一味地幻想已经过去的事,她只会越来越不甘心。
合上书,秋池盖上笔盖,起身转转脖子,拿过屋里的木盆,打算去外面接水洗漱。
就在这时,秋池突*然听到一阵车轮碾过路的声音,还夹杂着男人女人的调笑声。
“死鬼,就送到这儿吧,我回去了啊,你也回吧。”女人的声音胶黏,秋池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这不还早着呢么,你不请我进去坐会儿?”男人似乎跟着下车了,一阵黄包车离开的声音后,两人还在说话。
小院的大门并没有正对外面的街道,小院在一条从大街衍生出来的小巷尽头,黄包车一般只停在街边,乘客自己得走几步路。
秋池在院里听到两人走路的声音越来越近,这条小巷里没几个院子,最里面就是她住的小院,这俩人一路不停往里走,难不成也住她这个小院?
女人的声音显然不像杨家人,秋池看杨家人的门窗,没有半点灯光,只有男人震天的呼噜声,显然杨家人早就睡下了。
没有别的活计,也没有夜生活,一般人家肯定都早睡,不然还费油点灯做什么。
外面人的脚步声一直到小院门外才停,秋池断定,这俩人还真是往她小院来的。
不是杨家人,那这女人可能就是住在小院最大那间主屋里的人。秋池听杨家人和房东说过,租住主屋的女人,是个小姐,做皮肉生意的。
秋池出了点伙食费,和杨家人一起吃饭,自然也不可能一句话都不说,尤其是杨家人还都挺热情的,她也只能强迫自己回应,一段时间下来,秋池的社交能力倒是比以前好了许多。
杨家人多次和秋池提醒,不要搭理主屋的女人,做那一行生意的都不干净,说不定身上就有病,那个女人进进出出,她们都要每天打扫一下院子,免得被那女人传染了病去。
秋池不懂医学上的疾病是如何传播的,她也没有接触过做那行生意的人,但她在启礼图书馆里看过一本书,上面浅浅地介绍一些在国外流传的xing病,大多数都是通过xing行为传播,主屋的女人,只是从院子里走过,不至于传染给她们吧?再说了,谁说那女人就一定有病?
秋池不好和杨家人争论什么,她吃饭还和人家一起吃呢。但她知道人言可畏,她在顾家时,下人们私底下怎么编排她,她可一清二楚。丧门星、扫把星、克夫命,什么难听的话她都听过了,知道了人嘴里说出来的东西,就是会有夸大的部分。
这么想着,外面的两人停下了脚步,一双手按在了木门上,女人的声音响起:“周老二,你回去吧,我到家了。”
“这哪成啊,我得送你到床上才行嘛,嘿嘿嘿!”周老二说着,就上手抱住了女人。
秋池光从男人的声音里,就听出了一股混合着酒臭的腐烂味道。
“嘿你这周老二,不听劝是不是,老娘都说了,我到了,你自个儿回去吧,你也不看看你喝成啥样了,还跟来,我可跟你说过了,老娘只卖艺不卖身!”
随后,女人好像推了周老二一把,周老二恼了:“你他娘敢推我,老子今天付了钱的!”
“你付的是酒钱、出台的钱,你啥时候付了我过夜的钱,你那点底,你以为我不知道,过夜一晚上多少钱你出得起个屁。少耽误老娘休息,明天还要做生意呢。”
“做你奶奶的生意,老子付了钱,你就得给我睡!”
“你干嘛!你想干嘛!你敢乱来我就喊人了嗷!”
这两人说话声音可一点不压着,这条小巷里,少说三间院子,**户人家,愣是没有一家人吭声。
要说大家睡得沉,没听见,这话可说不过去。秋池刚走到院子里接水时,就听见杨家男人震天的呼噜声,现在外面两个人吵架,那呼噜声竟然奇迹般地停了,分明就是醒了。
外面两人起了争执,秋池好似听见了巴掌声,还有女人尖叫求助的第一声“救命啊”,然后就是人被捂住嘴巴呜呜呜的动静。
秋池听见了,她觉得,小巷里其他人家应该也听见了,那声“救命”混合着女人的尖叫声,极为刺耳。
秋池有些怕,她第一次碰见这种事,所有人都装睡,不想多惹是非,她是不是也应该立刻回屋,关上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