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厨房里传出一声:“吃饭了!”
下一刻,周木木立马从周煜林的怀里起身:“我去洗手!”
屋里飘荡着饭菜的香气,周煜林坐在地上,他这个角度,能看见厨房里正系着围裙忙碌的男人。
看见周木木穿着棉袜满屋子乱跑。
看见小狗闻到饭菜香味探出小脑袋来。
刚好,能看见整个家,整个人间。
此时靳修臣端着两盘菜从厨房出来,见他在出神,不觉笑起来:“林林,收拾一下吃饭了。”
周煜林睫毛微颤:“好。”
他有多久,没有过这种胸腔被湿淋淋地填满,好像有点酸涩又好像很温暖的感觉了。
家的感觉。
吃饭时,靳修臣打开了电视,电视上放着春晚,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吃饭。
周木木给周煜林剥虾:“爸爸,吃。”
靳修臣也剥好虾,放进周煜林的碗里,一边瞄了眼周木木剥的虾,轻描淡写地说:“吃我的,小孩儿剥不干净,虾线都还在。”
周木木不服气地看着他:“你太幼稚了。”
竟然用这种污蔑的方式来跟他争。
靳修臣:“嗯,你不幼稚。你不幼稚跟我比速度。”
刚才周木木就是看他先给周煜林剥的虾,然后受到了启发,也跟屁虫一样,开始给周煜林剥虾。
周煜林看着碗里的两只虾,看了很久,然后夹起来都吃了。
又对周木木说:“木宝你自己吃。”
于是靳修臣露出了一点得逞的笑,朝周木木扬了扬下巴:“是的,小孩子把自己顾好,就是给大人省事儿了。”
周木木委屈地望着周煜林:“爸爸我不乖吗,给你添麻烦了吗。”
周煜林不轻不重地给了靳修臣一个眼神,然后伸手摸摸周木木的头:“没有。你很乖很听话。快吃吧等会儿凉了。”
于是周木木也露出了一点得逞的笑,朝靳修臣扬了扬下巴:“那我今晚可以跟爸爸一起睡吗。”
周煜林:“当然。”
周木木眨巴着漆黑的大眼睛,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
靳修臣拿着筷子,忐忑又小心翼翼地问:“我,我可以留下来,过夜吗?”
周煜林想了下,又看了眼窗外下得绵密的雪,很轻地说:“留下来吧。”
总不好人巴巴地冒着寒天来给他过年,他吃完了就两嘴一抹不认账,在这么大的雪天里,把人赶出去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靳修臣先是怔了下,随后垂下眼,什么也没说,只是给周煜林夹了很多菜:“多吃点。”
他很高兴,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又怕在周煜林面前失态,所以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吃饭完,靳修臣在厨房洗完碗出来,发现周木木已经玩累了在沙发上闭眼睡着了。
而周煜林正抱着他,手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望着窗外的雪,不知道在想什么。
靳修臣轻手轻脚地过去,挨着他旁边坐下,也伸手去摸周木木的头发:“是不是今天我不来,你就随便吃点应付下了,连年都不打算过。”
周煜林诚实回答:“是。”
靳修臣:“为什么。”
周煜林:“一个人没有过年的必要。”
靳修臣看着他,带着几分审视:“是不想过,还是没必要?”
在这样的目光下,周煜林就知道,他的心思瞒不过靳修臣。
是不想过。
一个人过有什么意思呢。
房子装潢得越喜庆,饭菜做得越丰盛,越是衬得屋里空荡荡的,好像藏了什么吃人的怪兽,而这头怪兽的名字,叫做孤独。
靳修臣很心疼地轻叹一声,捉住他的手,爱怜地捏捏他的指尖:“如果今天只有你一个人,你要怎么办啊林林。”
周煜林垂下眼:“就这么过呗。怎么都能活。”
电视上刚好在放一些,有关年轻人不结婚的话题。
周煜林轻声喃喃:“就好像,结婚和不结婚,只是一个选择而已。”
“选择结婚的人,虽然会有一个温馨热闹的家,但要承担家庭的责任,选择不结婚的人,虽然一个人孤孤单单,但也自由自在,不用背负什么。”
人生就是很多道选择题,从来没有对错,只有选择不同而已。
而怎么选择,取决于每个人不能舍弃什么,不能忍受什么。
反正人生都是苦难,大概是选择自己更容易接受一点的苦难。
靳修臣看着他,忽然凑上前,一只手掌住周煜林的后脑勺,拉近两人的距离。
然后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了周煜林的额头上,嗓音温柔:“林林,搬过去跟我和木宝一起住好不好。”
靳修臣怎么都忘不掉,今天下午,周煜林独自立在楼上窗户口那一幕,那样毫无生气,那样孤独,像是一只落单的小鸟。
那么让人心疼。
周煜林没抗拒他的亲近,只说:“我一个人过也挺好。”
鼻尖是熟悉又让人贪恋的气息,靳修臣闭上眼,手指摩挲着周煜林的后脖颈:“但你需要家。”
周煜林怔了下,他很想倔强地否认,但最终喉咙动了动,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是的,他需要家。
或许很多人并不需要家,认为自己也能过得好,但人不能用自己的标准,去评判他人,太狭隘了。
至少,周煜林就长成了一个需要家的人。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抵御某些时刻,比如今天下午一觉睡醒后,那种快要将他吞噬的极致的孤独感。
周煜林害怕孤独,所以哪怕满满咬了他好几次,他仍然把满满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