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帝龙颜震怒,回去时的队伍相当沉闷,全然没有初来时的欢欣,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不敢大声说话。
回到宫里,太医院的所有御医都被召去了五皇子床前。
但毒早已入脏腑,蔓延至四肢百骸,任谁也无力回天,天将将黑,点灯时分人便咽了气。
一天之间,正德帝像是突然老了十岁,他朝庞尧招了招手,哑声问他道:“审出来没有?”
庞尧挤了挤眼睛,带着悲腔道:“回陛下!韩王殿下还是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说他是冤枉。但据其中一个丫鬟供认,另一丫鬟前两日食了此种菇汤,确实出现过幻觉,错认韩王为情郎,克化之后身体并无大碍。”
“那个爬墙的家丁供出了所有事情,还说嫁祸是他一人所为,其余的同丫鬟所说相差无几,他们一开始的目标的确是齐王妃,但也没想着要他命,只说是、是韩王殿下他早已有意于王妃,但被兄长抢了先,所以他才心生嫉妒,设下此计,没成想酿成此般恶果。”
“哼!什么有意!觊觎长嫂不必说得如此堂皇!”正德帝神情木然,“那个齐王妃只怕也是个祸水!”
“朕的沉儿!就这般丧生于他们的龌龊游戏下!都是来讨债的,都是来讨债的!”
白白培养了这么久。
他突然激动起来,形象也不顾及了,唾沫横飞,拍着桌案道:“告知宗正院,不必等朕的意见,就按大梁律法来判!严判!另,贤妃教子无方,降妃为嫔,终生囚于寝宫内!”
“是、是!陛下。”
说是严判,但萧灼此次并不是主观投毒,算是误杀,大梁律法规定,皇子所犯之法中,唯有谋害君主、储君,或有谋反夺位之罪,才可处死。
五皇子还不算储君,所以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捋夺封号,收回所有财产,终身囚禁。
正德帝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说完后颓然瘫坐在椅子上,挥挥手让庞尧出去了。
他心里有数,自己的身体怕是也不太行了,今日同时折损两名皇子,大梁后继乏人。
老七今年不过十三岁,余下的成年皇子中,老大有疾,老二那一脸粉白,扭捏的作态,他想起来便是一阵恶寒,权衡之下,只剩平日被忽视的老六了。
正德帝心中涌起一阵不甘,老六自小就同老三交好,昨晚更是冒险帮齐王妃求情,很明显,他便是萧鸿所属意之人,上位之后也会有国公府和贺家军的支持。
由此看来,萧落是储君的最佳人选,但这种结果,却让他生出一种,终究敌不过命运的挫败感。
且老六耳根子软,正妃还未立,朝中和军中若同时被贺家把持,天长日久,这江山悄悄改名换姓也未可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贺家如今没有待嫁的女儿哥儿。
正德帝略一思索,想出一条计策来。
第二日,没有人上朝,皇子新丧,今上悲伤过度,可以理解,可刚过午时,六皇子和齐王便被召进宫里,同时还有几名朝中老臣。
几人在议事房中等着,心情忐忑。
正德帝看起来精神尚可,即便内里颓败,但他仍在强撑着。
庞尧手捧漆盒,一双小眼睛里满是谄媚和算计,跟在他的后面。
“庞总管!宣读吧。”几人问了安之后,正德帝吩咐道。
“是!陛下。”
庞尧打开漆盒,拿出一卷明黄卷轴来,展开后宣读道:“皇六子萧落自幼仁孝,怀瑾握瑜,今正德二十四年,朕欲立其为大梁之储君,另,赐婚工部袁侍郎嫡女为太子之正妃,择吉日完婚,望今后夫妻同心,共理东宫。”
“什么?”萧落一惊,站直了身体。
虽然老臣们不明所以,议论纷纷,可今日叫他二人同来,他便猜到了是立储之事,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条件居然是跟袁清结亲!
袁清在位期间,没少帮五皇子敛财,他的庶女已嫁给萧沉的舅家,嫡女便是留着准备入宫的,谁知押了这么久的宝一夜之间暴毙,结果让他来接这个盘!
正德帝好一桩打算!这样,他和萧沉舅家成了连襟,以后也不会朝他们下手,且袁清和萧鸿极为不对付,如此刚好互相制衡,永远不会一家独大。
萧落并不怕他,可也不想惹这个麻烦,这关系如同牛皮鱼胶一般,沾上后恐怕就难撕下来了,何况,他几个月前才害过三哥,几乎没受任何处罚。
老五果真是他的好大儿!死了之后父皇还帮着他外家铺路。
萧落跪到地上,一磕到底:“谢父皇!但赐婚之事,儿臣,恕难从命!”
“你!”正德帝瞪着双眼,咬牙道,“你为何——”
“不为何。”萧落又重复了一遍,“儿臣,恕难从命!”
萧鸿跪倒在他后面,暗中掐了他一把,他也丝毫不为所动,平日软耳根好脾气,今日倒是难得强硬了一把。
几位大臣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有些尴尬地杵在那里。
正德帝怎么也不会想到,本来顺理成章的事,竟会折在了赐婚上面,皇位在前,换谁不是欢天喜地,他竟然会拒绝?
若重新换一个储君,他又不敢拿大梁的江山来赌。
他双手哆嗦,逐渐暴怒起来,大喝一声:“滚!全部给朕滚出去!”
逆子!果真是有人撑腰,翅膀硬了,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出了议事房,萧鸿没有立即回去,跟着他走到凌秀宫前,压低声音跟他说道:“权宜之计,你先答应了便是,现在这样,该如何向常妃娘娘交代?”
“我不想权宜。”萧落叹了声,“就不说他害过你了,太子妃若无过错,继位后必须要立为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