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鬼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你这个“人”。
路杳吓白了脸,看着玻璃窗后的管理员,也恍惚生出一种对方是鬼的错觉。
“抱歉,我开个玩笑。”管理员却道。
他咧着嘴挠了挠脑袋,黑发蓬出乱丝,洋洋洒洒地遮下来,尽显憨厚。
“你看上去有些太紧绷了,我想着调节下气氛,没想到弄巧成拙,吓到了你。真是抱歉。”
管理员语气真诚,对工作也很负责任。
道完歉后,接着便问道:
“如果你执意认为屋子里有鬼的话,能否请你描述一下鬼的特征?或者,你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它、它给我做早饭。”路杳道。
他想了想,凑回窗口,神神秘秘压低声音。
这只愚蠢的小笨鸟又被骗了,心怀鬼胎的坏男人只是随意演了演,他就干脆利落地卸下了防备心,嘟着小嘴凑上去——
故意要找亲似的。
“玄关的花瓶好像也是它打碎的,还有,我早上出门的时候,是它帮我打开的房门。”
路杳水润的嘴巴张张合合,说了一大堆没人愿意听的、乏味的废话,管理员唯一感兴趣的,是趁他嘴巴张开的间隙,捕捉其中一闪而过的粉嫩舌尖。
“我看不见它,但我能听到它的脚步声。对了,昨天晚上我就觉得有点儿奇怪……咳,管理员先生,你在听吗?”
“当然,听起来这只鬼对你还不错。”
管理员恋恋不舍地挪开视线,掩饰地点了下头,百忙之中抽空敷衍。
“就算这样,那也是鬼啊。”路杳拧着眉。
“听上去,这像是你的一个玩笑。”管理员俶尔正色,嗓音里甚至隐隐透着些冷,“我冒犯在先,如果这是你的一个小小的报复,我全盘接受。”
“才不是玩笑!”路杳急道。
事情这么久还没解决,他难免烦躁,五指按在大理石桌面上,已经泅出了几片椭圆的指印。
“抱歉,这位住户。”
管理员陡然变脸,冷酷得恍若变了个人,“公寓管理员的工作也是很忙的,我没有时间一直聆听你的臆想,有更多的人需要我的帮助。”
他转起桌上的圆珠笔,指指左侧走廊。
不久前还很安静的公寓不知何时变得人影幢幢,许多住户出现在楼梯和走廊里,只不过各个都形单影只,有意避免与其他住户交流。
除了细碎的脚步声,气氛沉闷而压抑。
这也是为什么路杳没有注意到,在他和管理员掰扯着鬼不鬼的时候,公寓里出现了其他人。
侧后方,有两个一看就不好惹的人站在那。
一个穿黑色背心,肌肉鼓胀,胳膊上有着大片纹身;另一个头发火红,瘦削的脸上鼻环舌钉俱在,长得像头叛逆的驴。
路杳看过去,他们也极凶恶地瞪过来——
显然是等了太长时间,已经不耐烦了。
路杳心肝儿颤颤,没胆子得罪那两位“凶恶社会人”,另一边,管理员也已态度明确地下达了逐客令。
再逗留下去就显得不识趣了。
可是折腾了这么久,路杳不甘心无功而返。
毕竟,他房间里还待着只鬼呢。
“管理员先生……”他做最后挣扎。
管理员却是连程式化的笑容都懒得给了,不客气地冷冰冰道:“这位住户,就算真的有鬼,在它造成实质性伤害前,我们也不会干涉的。”
“而你屋子里的鬼,貌似没有伤害你,而只是会帮你做早饭、或者帮你开门。”
管理员耸耸肩,嘲笑:
“据我所知,那不应该叫做鬼,而应该叫做田螺姑娘。”
路杳稀里糊涂的就被笑话了一通。
他鼻子酸酸,绷不住就要哭:“可是……”哭腔浓重,“可是等它造成实质性伤害,我都没命了。”
“你别见死不救,管理员先生。”
无奈之下,他道德绑架:“帮助我们这些走投无路的住户,不正是你的职责所在吗?”
路杳难得有口才这么好的时候。
管理员先生思索了会儿,好像被说动了。
“那好吧。”黑发眼睛小哥站起身,高大的身形从玻璃窗后消失十几秒后,管理员室的侧门开了,他对路杳招招手,“进来吧,我们细谈。”
路杳不疑有他,屁颠颠跑过去。
门被关上,反锁。
男人没有带他回交流窗那里,而是打开了更里边的一处隔间的门,示意路杳与他一同进去。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管理员先生?”
路杳犹豫地看了眼窗外,两位社会人还等在墙边,一副不见到管理员誓不离开的样子。
“让他们等着。”管理员言简意赅。
眼下,尝尝这块小蛋糕的滋味才是要紧事。
毫不容易到了这步,后悔也没有用了,路杳攥紧小拳头,跟着管理员进入第二扇门。
依然是关门、反锁。
再之后,管理员解放了天性一般,摘下他的黑框眼睛,又用手将额前的碎发向后梳平,并着其他头发一同扎起。
做完这些,他看回路杳。
气质大变,隐约中竟与地下监牢中的那位顾骁有些神似——譬如那条小辫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路杳大骇,想逃,却脚下生根动弹不得。
再说他又能逃到哪儿去,那间闹鬼的屋子吗?不能够!迟早会死的。
“管理员先生,房子的事……”
“你知道我很忙,我无法照顾到每一位住客。”管理员躺进沙发,双手交叠,霸总坐姿,“所以,我为什么要特别抽出时间,来帮助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