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宿仙君稳住心神,迅速重新结印开门。
还是失败了。
身边已有其他仙者冲了过来,争相用各种各样的仙器仙法开门,但都没能成功。
气氛肉眼可见地焦灼起来。
星宿仙君一次又一次地结印拍塔,不下百遍,几乎要失去所有耐心了。
他忿忿地踢了塔门一脚。一脚下去,塔身动了。
他压下欣喜,一掌轰走身边其他仙者,再次运出仙力,准备奋力一搏,打开塔门。
然而,这次他印才结到一半,手还没拍上塔身,塔身就出现了一丝裂纹。
他怔住,那丝裂纹却如同遇风之火,迅疾蔓延开来,不过瞬息之间,就已爬遍了整个飞雪塔。
那股熟悉的恐怖威压,在他目眦欲裂的这一刻,重新回来了。
星宿仙君白着脸,抖着唇,抬起了头。
“轰隆——”
飞雪塔,爆开了。
山体崩裂,怒风狂吼,冰雪激扬。
虬龙族众们眼眶里汪着泪,呆呆地望了过去。
天地巨变,昆仑山塌了。
而一切混乱的中心,只有一位赤袍翻飞的少年。
他白发乱舞,血额间神纹燃着神异的火光。
滚滚气浪随着他的怒火自他周身一潮一潮地涌开,波涛万顷,瞬息间将那些蝼蚁般的仙者统统碾碎了。
淹没了所有哀嚎声。
铃铛轻响,神火冲天裂地,他一步一血印地走了出来。
“啊啊啊啊!俺的天啊!神神神神君,神君威武!俺跪!”
老虬龙激动到结巴,“噗通”跪了。
然后晕了。
地上幸存的仙者开始匍匐求饶,流泪道:“我们怎敢觊觎您的神力,我们对他们的计划一概不知啊!求您饶恕,求您饶恕!”
少年脸上挂了几点渗血的伤痕。
左手上正护着一颗仙气极其微弱的魄灵。
他面无表情,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一步一沉地走了。
留下的血色足印,一道比一道深,皆燃着炽烈的火。
被族众们大力晃醒的老虬龙追了上来,又是心疼又是崇拜地搂住了他的手臂:“小神君呜呜呜!您伤得好重,快跟俺去疗伤!”
衔烛轻轻一甩,将他甩开了。
他停下脚步,喉结滚了又滚,才发出有些嘶哑的声音:“不急的。我们回去吧。”
“去,去哪?”
衔烛不语,抬手开了天门。
刹那间星辰斗转,陵迁谷变,眼前莽莽苍苍的雪山冰谷不见了。
只有一片人间安宁景象。
枯黄的梧桐叶飘然落到了少年的肩上。
几步之遥的前方,是那个静谧的小院子。
衔烛抬步走了过去。
梧桐叶从他肩上滑落,落到了地上。
短短一别,人间已至深秋。
衔烛脚步微顿,摸了摸脸上的血痕。
这样是不是太狼狈了一点。
不太漂亮吧。
他咽下喉尖腥甜,稳住神息,让周身伤处不再流血,又将脸上的血迹一点点抹净了。
他握着叶惜莲孱弱的仙魄,走向了她的窗。
但手指触上窗子后,他收回了。
他犹豫了。
要如何与她开口说这一切呢。
他将她最在乎的人带回来了……但只有这缕将息未息的魄。
她能愿意跟他走么。
跟他走吧。反正她在人间也过得不开心。想不想得起从前都无所谓,那些不重要。
只要允许他待在她身边就好。
屋内传来了芙雁细细的说话声。
“……已经叫喜子去前面看了,姚公子一来,她马上回来报信儿。唉呀总算要把亲事定下了!”
衔烛微怔。
少女的声音有些模糊,听不出情绪:“嗯。定下后就能安心了。”
“只有安心?难道没有欢喜?”芙雁打趣她,“您要出嫁做新娘子啦!”
“好了,欢喜得很。你去厨房给我端些点心来吧。”
门一开,芙雁哼着欢快的曲儿出去了。
衔烛侧立窗前,一动不动。
浓睫一颤,一股腥甜涌出了他的唇角。
忽然压不住身体各处的伤口了。
体内神息飞速流逝,疼痛如潮涌至,淹没了他的思绪。
好疼。
风卷落叶,簌簌作响。
天地受了影响,刚才还万里无云的晴空,眨眼间已是乌云压顶。
屋内光线乍然变暗,方别霜搁下绣绷,蹙起了眉。
怎么都到这时节了,天气还如此多变?
念头刚闪过,天边惊雷炸响,闪电晃来,风吹得窗棂呜呜咽咽,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衔烛又一口血涌了出来。
好难受。
他趴靠在窗槛上,默默地看少女投在窗上的模糊身影。
他想起主人总是夸他漂亮,说他可爱。说她特别、特别喜欢他。
她特别喜欢他。
他什么样子,她都能喜欢吗?
衔烛再次抹掉唇角的血,隐去脸上的伤,不想让自己太难看。
可血抹不干净了,伤也藏不了了。
神息要耗没了。
还是走吧。
她胆子太小了。
他消失那么久,贸然出现,会把她吓哭的。
消失那么久。
那么久……她是不是已经把他忘记了。
是不是已经不记得自己还有条叫衔烛的小蛇了。
是不是不记得了。
她怎么那么喜欢姚庭川呢。
他真的好嫉妒。
衔烛不想走了。他真想恨她,恨她总是把他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