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显得微弱而温吞,难以达到夏日炙热的高度,它无力穿透深巷的幽暗,更无法融化砖石混铺路面上厚重的冰雪。
谢砚牵着陆明朝,小心翼翼的走着。
待行至原先在程家做活的老仆妇门外,轻叩门扉。
“谁啊。”
门扉轻启,随之传来轻微的吱呀声响,视线所及,是一位面相稍显泼辣的中年妇人。她头戴粗糙且略显破旧的头巾,将一头凌乱的乌发包裹其中。那双眼睛咕噜咕噜地转动着,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是老仆妇的儿媳妇儿。
在看清谢砚和陆明朝的精致干净又显贵气的穿戴后,脸上顿时挤出一抹市侩又讨好又格外真诚的笑容“是哪家的贵公子和漂亮小媳妇儿呦。”
“快快请进。”
中年妇人笑容满面,热切相迎。
院子并不宽敞,老实巴交身躯佝偻的汉子在屋檐下劈柴,一见谢砚和陆明朝,局促的握着斧头,无所适从。
中年妇人轻推了汉子一把“孩儿他爹,傻站着干嘛,还不去给贵人冲碗糖水喝。”
汉子如梦初醒,慌乱点头应下。
“不用麻烦了。”陆明朝朱唇轻启,轻声道。
粗略扫视,就知这家人日子过的紧巴巴。
中年妇人脸上笑容依旧灿烂,没有任何变化。
陆明朝直截了当的表明了来意。
中年妇人脸上的笑瞬间垮了,眉眼唇角耷拉着。
陆明朝不甚在意,二两碎银落在妇人手心,状似不解又云淡风轻道“瞧着大嫂子也是把勤俭持家的好手,老大哥也是憨厚踏实肯吃苦的,怎么就把日子过的家徒四壁了?”
“是年景不好,还是遭了什么难了?”
陆明朝的声音里蕴着清清浅浅的关切,听不出一丝一毫的鄙夷嘲讽,像是真真切切的唠家常。
中年妇人掂了掂碎银子,面上神情瞬间由凛冬进入暖春百花齐放“贵人心善。”
“最要紧的可不是年景不好,是被吸人血的水蛭给黏上了,甩都甩不掉。”
看在二两银子的份儿上,中年妇人心情大好多说了两句“婆婆年纪大了,还老抓着家里的钱不放。我们呢,跟孩子她爹,都挺孝顺她的,这没问题。”
“但让人不舒服的是,婆婆不是简单管钱,她是把我们辛辛苦苦赚的钱,攒起来给她那个不争气的侄子。这真让人心里不是滋味啊。”
“我啊,天天给人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帮厨做饭,眼睛都快累瞎了,手也冻得跟馒头似的,快烂掉了。我家那口子也是,啥脏活累活都干。可到头来呢,挣的钱都进了婆婆娘家侄儿的口袋,咱家就只能紧巴巴的过日子,将就着活了。”
“贵人看不上的破院子,还是靠我和孩儿他爹拿着刀架在脖子上才守住的。”
“照婆婆的意思,这院子给她娘家才合理。”
中年妇人声音中的怨念几乎要溢出来了。
陆明朝感同身受般叹了口气,幽幽道“大嫂子受委屈了,可孝道一压,大嫂子连委屈都不得轻易宣之于口。”
“这可怜见儿的,我这个外人听了,都忍不住心疼大嫂子。”
“杨老太心疼娘家侄儿,怎么不自己去做活赚银钱,偏生要用大嫂子和老大哥的辛苦钱做人情帮扶娘家。”
“我可是听莲花镇的人说了,杨老太手脚利索,干活麻利的很。”
“在程家干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不干了,杨老太多赚一份银钱,大嫂子手头也能松泛些。”
闻言,中年妇人看陆明朝就像是在看一朵花儿,脸上的笑容都慈爱了不少。
“可不就是,当人儿媳妇儿,孝道一压下来,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只能忍气吞声,受再大的委屈也得打碎牙齿和着血往肚子里咽,多年媳妇儿熬成婆就好了。”
“不瞒贵人,婆婆是自己辞了程家的差事的。”
“那时候,我婆婆铁了心不想去程夫子家干活了,还说程家就是一坨屎。我和孩儿他爹劝了她好多回,可她就是不听,那就只能随她去了。”
陆明朝眸光微闪,似有些诧异“怎会?”
“杨老太在县衙大堂上维护程家父女维护的紧,围观百姓谁不赞一句主仆情深。”
中年妇人嗤笑一声“那可能是想让癞蛤蟆吃天鹅肉的心思又活了。”
“程夫子的闺女儿再不清白,也不是婆婆娘家那个吃喝嫖赌样样都沾的烂赌鬼侄儿能配上的。”
陆明朝眉心一动。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思忖片刻“救急不救穷,救穷不救赌,烂赌是个无底洞,杨老太就是有再多的银钱也填不满啊。”
“大嫂子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难不成杨老太还动过让程芷嫁给娘家侄儿的念头。”
“这胆子可真大,竟敢肖想主家姑娘。”
“大嫂子这么一说,我怀疑杨老太恐怕不是自己辞了差事。”
“做了错事被主家撵了出来?”中年妇人下意识接话。
陆明朝不置可否,面上的表情却越发讳莫如深。
“不可说,不可说。”
“今儿我本就是想再问问杨老太究竟有没有为程芷买堕胎药一事,不曾想听了大嫂子的疾苦。”
意外之喜】
第一百四十四章 意外之喜
“杨老太疼娘家侄儿,那娘家侄儿又是个不争气的无底洞,大嫂子的苦日子怕是看不到头。”
“根源还是在杨老太和那娘家侄儿啊。”
中年妇人一听,苦从心来。
这日子,可不就是没盼头。
“堕胎药?”
自苦了片刻的中年妇人才抓住重点“不知贵人此话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