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声音不算响亮,张老太爷的手臂上却冒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宛如廊檐之下悬挂的黯淡灯笼,在凛冽寒风的肆虐下,频频东摇西晃,不断地撞击着灰墙,令人心生厌烦。
张老太爷:终于知道吃苍蝇什么感觉了!
“一码归一码……”
卫璋打断了张老太爷的狡辩之言“对,一码归一码,我们这些小门小户不插手老太爷与孙半天的大生意,但也请老太爷让我们安心。”
“尤其是老太爷对孙家如此有信心,那就更无需担心会因无法偿还借债而不得不抵押了。”
“只不过是一张聊胜于无的契书罢了。”
今日登门本就撕破脸了,好言好语也只是装装样子。
“卫璋!”张老太爷猛的拔高声音。
卫璋温润平静的笑了笑“老太爷唤我是要先与我立契书写字据吗?”
旋即拱拱手“卫某恭敬不如从命。”
张老太爷一一扫过花厅里的人,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好,好,好。”
“好得很。”
“风水轮流转,这么迫不及待落井下石,也不怕遭报应。”
张老太爷一甩袖子,铺纸执笔,一气呵成。
卫璋接过字据抖了抖,待墨迹干涸后才递给其他人,抬眸看向张老太爷“卫某今日也是长见识了,不立字据是情分,立字据才是理所应当,怎么到老太爷口中就成落井下石的小人之举了。”
“既如此,卫张就不必再有生意往来了。”
卫璋拱了拱手,扬长而去。
一道而至的商贾们,皆以卫璋马首是瞻,相携离去。
卫棠如坐针毡,闹翻了,她还待在这里就不合适了,只好求救似的望向陆明朝。
陆明朝起身,作揖行礼“那晚辈也不叨扰了,静候张老太爷的交代。”
“他们也是你的手笔?”张老太爷咬牙切齿。
看陆明朝眼神犹如在看掘人祖坟杀人父母的不共戴天的仇人。
陆明朝轻笑“张老太爷可不要恼羞成怒随意泼脏水。”
“告辞。”
卫棠亦步亦趋的跟在陆明朝身后。
花厅里似有杯盘茶盏落地碎裂的脆响声,陆明朝遥遥的回头望了一眼。
待日后风餐露宿朝不保夕时,就得想念这些碎了的精美杯盏了。
府外。
卫棠扯了扯陆明朝的袖子,心有余悸地喟叹“生平第一次看热闹看的惊心动魄瞠目结舌,我生怕张老太爷被激怒,不管不顾挥着拐杖追着你打。”
“追着我打?”陆明朝拖长尾调“张老太爷是要体面的。”
卫棠倏的一笑,而后无数想到了什么,笑意又隐了起来,迟疑片刻后,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道“是张晟和孙大公子指使芷姐姐诬告陆大哥吗?”
陆明朝随口道“也不算是指使。”
“威逼利诱,一拍即合。”
“卫姐姐,我不会再因此事去寻程芷的麻烦。”
卫棠白嫩嫩的小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连连摆手解释“明朝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没想到程芷会与旁人合谋害陆大哥。
“我懂。”陆明朝手痒的捏了捏卫棠的面颊。
顿时,卫棠似一只炸了毛的小野猫,叉腰,一双圆润的杏眼瞪的更圆,奶凶奶凶道“没大没小,我年长。”
陆明朝正欲给小野猫顺毛,就见小野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温顺优雅起来。
顺着卫棠的视线看过去,陆垚和卫粥等在巷子口。
“朝朝。”陆垚朝着陆明朝招招手。
卫棠:也可以默认在向她招手。
卫棠揪着帕子,自欺欺人的想着。
天色渐晚,暮色四起。
鸯锦被翻红浪】
第一百七十五章 鸯锦被翻红浪
陆明朝和陆垚婉拒了卫粥兄妹的相邀一聚的提议,共乘一辆马车,悠悠荡荡回常喜村。
“二哥,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陆明朝想起那张被张老太爷揉皱撕破的纸,兴致盎然道。
陆垚摘去陆明朝大氅衣摆处沾着的枯草,沉声道“原则上没有学不会的。”
“这话,你也可以问问谢砚。”
陆明朝懒洋洋的靠在车厢软垫上,眯了眯眼睛“你们都是六边形战士。”
陆垚听的不太真切“什么战士?”
“无懈可击,无所不通。”陆明朝轻声道。
陆垚“夸张了。”
这厢,陆明朝和陆垚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那厢,城外人迹罕至的山路旁,谢砚一人一骑,借着虬枝枯树的掩映,旁观天冬历尽千辛万苦清出被落石泥沙堵塞的山路,又一刻不停,筋疲力倦的驾马车朝山上道观赶去。
“公子。”
谢砚身后的枯树晃动,人影若有似无。
“道观情况如何?”谢砚牵着马来到山路上,幽声问道。
“一切皆如公子所料。”
闻言,谢砚微微颔首,飞身跃上马,扬鞭急驰。
谢砚先一步安排人堵了山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冬根本寻不到疏通山路的帮手,只得徒手一点点清理落石淤泥。
天光灰暗时,才勉强能容马车通过。
等天冬上山后,才是真正的绝望。
毕竟,曲莹是孙志晔同过床共过枕的妾室,又实实在在委身于孙老爷。
……
夜色如墨,天冬敲响了道观紧闭的大门。
天冬心惊胆战地环顾四周,只见荒凉偏僻的环境之中,似乎有凶猛的鬼魅猛兽正在张牙舞爪。
送老爷夫人来此时,也没觉得这般可怖。
道观门打开,天冬轻车熟路的朝着后院厢房的位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