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的那位未来夫婿韦大公子,她探听来的消息,他比自己大十七岁,曾有过三任妻子,夭折过一儿一女,如今有四个女儿。
平心而论,而立之年便官至司隶校尉,权势滔天,便是放在世家高门子弟中,也是甚有能力与前景的才俊了。
但,谢芊想要嫁到韦家去,并不仅仅是因着这个缘由。
她自小便被养在不喜喧闹的谢老夫人身旁,又是庶女,加之孙姨娘对她的告诫劝导,父亲对她的关心不足,多有忽略,这一切,都教她不得不养成了谨小慎微,韬光养晦的性子。
谢芊曾听孙姨娘说,成亲是女子的第二回投生,她不想嫁人出阁之后,仍要过这种时刻谨言慎行,如履薄冰,不能畅快心性的日子,她在寿安院,在谢家,真的已经受够这些了!
可是祖母能为她寻的同龄郎君,都是些家中嫡幼子,婆母妯娌姑子,她便是斗,也奈何不得她们的根本,而且在礼法上天然被压了一头。
都说媳妇熬成婆,她还要在婆母手下熬多久,还要等年少的夫婿出人头地多久?!
谢芊自恃冷眼看惯世事,外钝内圆,毛头小子的少年郎,她还看不上他们的楞手楞脚。
她想嫁的夫婿,是能如她的爹爹一般手握重权,杀伐决断,教她崇拜仰慕,又能如稳重长者一般妥帖地爱护她,接纳她;而不是她需要包容,忍让,会与她拌嘴,让她暗生闷气却不能驳斥的幼稚同龄人。
原本谢芊心中有这个念头,还暗自迟疑,闺中女儿干涉自己的亲事,要去做手握重权者的续弦,会不会引人耻笑。
可谢蕊都能不嫁她看不上的杨大公子,为自己寻初婚的商户子弟,找那种门第糟践自己,糟践谢府门楣,她寻的是门当户对的人家,为何她要觉得羞耻?
更莫要提,继母嫁给父亲后,在外面过得何等风光煊赫,在府中受夫婿宠爱,得阖府上下尊重敬畏,这些她都是看在眼中的。
继母当初还是与二哥哥定了婚的,她都能冒天下之不韪悔婚,嫁给父亲,过得顺遂美满,她如今能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为何不能放手一搏?
韦老爷虽还在世,但却因着从前在沙场上受伤,落了病根,如今病弱不管家,韦大公子已经承继家业,韦太太又是个待她和善,对她甚是满意,好相与的婆母。
府中两个小姑子已经出阁十多年,过去就能做当家主母,她不必再低眉顺眼,受明里暗里的气。
韦大公子是长房独子,韦家长房府中没有兄弟妯娌,他去世过三任妻子,如今只有两嫡两庶四个女儿,过世发妻王氏生的嫡长女,与过世了的妾室生的庶次女,一个已经出阁,一个将要成亲,都不必她操持费心。
原配夫人王氏去世后,韦大公子有将近十年没有娶妻,想来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如今六岁的庶三女,那个低贱的歌妓生的孩子,等她嫁过去,她们母女二人安分些,她不会拿她们怎么样,如果不老实,她会一并料理收拾了她们。
至于韦大公子第二位妻子崔氏生的嫡四女,如今才三四岁,生下来便没了母亲,是个可怜见的,她会好生养育她。
还有……
想到第二位出身崔氏的太太难产去世后半年,韦夫人便因着着急抱孙子,又张罗娶了文氏,希
望能够开枝散叶,而文氏却又因难产,生下一个断了气的男婴,便去世了。
韦家长房,有两个正房夫人,一个妾室,都是难产而死,而且韦铭瑄的第一任王氏妻子,未出阁前也未有不足之症,却莫名嫁到韦家后,便患病而亡……
谢芊想到韦铭瑄过世的三个正妻,以及京中传闻他克妻,命中无子的名声,眼中情绪微暗。
自小在寿安院长大,她抄过,诵过,供奉过许多经书,若有漫天神佛,想来菩萨佛祖也会保佑她这个虔诚信徒。
若没有神灵,她又何必在意这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
……
谢老夫人与谢芊似是和好如初,复又恢复了从前的密切往来,祖孙情深。
卢宛不晓得中间发生了什么,教两年来对谢芊不假辞色,连面都不肯见,生病以来,性情愈发顽固的谢老夫人,如今态度竟和缓下来。
不过,想到最多再有一年,便要出阁的谢芊,卢宛也有些恍然。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谢芊是由谢老夫人一手养大的,又是隔辈亲,所以,谢老夫人虽然从前对她失望,但临近她要出阁,心中定还是难以割舍的罢。
毕竟,若日后谢芊嫁到韦家,虽韦家是谢老夫人的母家,有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但也不再是时时刻刻想见到,便能相见的。
白驹过隙,一晃眼的功夫,便到了新年。
过年的这几日,又飘落起了纷扬的鹅毛大雪,整个京城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坐在打着暖帘的前厅中,卢宛望着在院子里,正被女使仆妇看顾着,与几个族中孩子,还有几个书童侍从玩爆竹,有些跃跃欲试想要上手,被几个女使阻拦了几回,稚气漂亮的眉眼低垂,瞧着有些急眼想哭的谢璟,心中又好气,又有些好笑。
想了想,卢宛低声命身旁女使去取了些蜜果子,然后慢慢起身,抚着肚子走到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