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望向等待许久,亦不曾等到答复,神色微有些复杂瞧着自己的谢蕖,郑柔点头应道:“嗯,我也过去给太太请安。”
闻言,谢蕖复又垂首喝了口茶,不冷不热“嗯”了一声。
片刻之后,谢蕖抬眸,瞧了一眼面前有些战战兢兢,严阵以待的郑柔。
见她仿佛有些紧张,谢蕖想了想,看着她身上虽然绸料是好的,但却显然磨损得厉害,颜色纹饰也有些过时老旧的石青色袄裙,想到谢府郑府都是有地龙的,她却穿得这般不合时宜,更觉得这位小姨不仅性子天生不讨人喜欢,更是有意无意碍眼地膈应人。
微一思忖,谢蕖对身后女使吩咐道:“我与小姨身量身形差不多,你们两个,带她去换身我的衣裳罢。”
听到谢蕖这般说,郑柔下意识不想麻烦她。
只是,话到口边,在看到谢蕖有些漠然的目光之后,却还是顿住了。
手指蜷了蜷,垂下眼帘瞧了一眼自己有些破旧的,因着在郑府太过寒冷,所以厚重的衣衫,郑柔顿了一下,还是沉默着站起身来,跟两个女使过去换衣服了。
房间中,郑柔看着铜镜里,换了一身淡紫色褙子,并浅杏色衫裙,明艳柔美的自己,有些愣了神。
一旁知晓三姑娘不喜欢这位姨小姐,所以,随手为郑柔挑了一件衣衫的女使,也不由得因着惊艳,而睁大眼睛,有些惊诧。
片刻之后,女使回过神来,望着铜镜中的郑柔,笑着讶异道:“姨小姐生得可真好看。”
许是人靠衣衫马靠鞍,方才穿着老气横秋的石青色衣裙的郑柔,下意识低眉顺眼,畏缩不前。
此时换了这处处合身的一件衫裙,她不再含胸驼背,神色苦大仇深,而是整个人松弛下来。
强烈的反差之下,衬得此时此刻的郑柔,恍若自逃荒难民,一下子变成了神仙妃子一般。
听到谢蕖的女使这般夸赞自己,郑柔忙诚惶诚恐地谦卑道:“不是这样的,是蕖娘的衣衫好看,所以我穿上便显得好看。想来,蕖娘平日里穿这件衣服,更加美丽动人。”
女使闻言,不由得都掩唇笑了。
瞧着面前貌美的郑柔,女使方才待她有些疏远的态度,不由得也因着此时的心生好感,而亲近了些许。
另一个女使笑道:“姨小姐说笑了,这件衣衫自姑娘做了,也便只穿了一两次,便再未穿过。”
不然,也不会拿来给你穿。
郑柔自是不晓得两个女使都心知肚明的心中所想,听到她们这般说,她不禁诧异困惑睁大眼睛,望着自己身上衫裙,道:“这……这……”
磕绊了半晌,美人语塞,亦教人瞧着觉得娇憨可爱。
在两个女使含笑不语,相对方才友善许多的目光中,郑柔有些赧然地望着她们,难以启齿问道:“那这般好的衣衫与绸缎,岂不是浪费了?”
听到郑柔这般说,女使摇头笑着反问道:“姨小姐看我们姑娘,是缺好衣衫的人吗?”
另一个女使在郑柔有些怔愣的神色中,也笑着夸赞道:“真是想不到,姨小姐打扮一下,竟有如此过人之资。”
郑柔闻言,不再言语。
她抿了下唇,被两个女使笑吟吟簇拥着,走出了谢蕖放衣衫的房间。
原本正坐在案前喝茶,等待着的谢蕖,在听到房门被人自外面推开的声音,循声望去时,不由得有些愣住了。
片刻之后,她站起身来,对有些拘谨的郑柔笑道:“平日里小姨怎那般简朴,尽穿些灰扑扑的衣服,似这般打扮一下,悦人悦己,多漂亮啊。”
说着,谢蕖上前,为郑柔抚了抚衣角许久未穿,难以避免有的一丝褶皱,心中方才等待的那点子强忍着的不快,也都烟消云散了。
望着面前的郑柔,谢蕖不由得想到,到底是她的小姨,她们谢家与外家郑家,都没有生得鄙陋之人。
看着虽还有些拘谨,但比之方才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好多了的郑柔,谢蕖对她态度好转了许多。
她平素最瞧不上两种人,一种是巧舌如簧,喜欢奉承巴结旁人,或明褒暗贬,拔高自己的人,一种,便是如之前的郑柔一般,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跟朵毒蘑菇似的教人见而生厌。
瞧见谢蕖待自己这般和颜悦色,郑柔微顿一下,似觉察到什么,学着落落大方,有些硬着头皮也对她盈盈一笑,摇首道:“蕖娘过誉了。”
果不其然,在瞧见郑柔这副算得上端庄矜持的模样,谢蕖唇畔笑意愈深。
她抬手,挽起这位有着血脉联系的小姨的手臂,微弯眉眼笑道:“小姨,我们快去玉衡院,向母亲请安罢。”
郑柔闻言,笑着点了下头,柔和的模样,未再言语。
而面上含着柔和笑意,望着身旁挽着自己手臂,面色微有些苍白,却难掩一身华美矜贵气质的少女,郑柔的眼底,却涌上一抹与她面上轻柔笑意所不符的,有些复杂阴沉的情绪。
想到方才谢蕖让自己不要总穿灰扑扑的衣服,又想到她生得貌美,是受家中宠爱的高门嫡女,有那般多好看的绸缎衫裙,还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寒冬腊月,依旧温暖如春的大院子,不晓得为何,郑柔忽然想到了,书中那句何不食肉糜的话。
她读书少,晓得的大道理也少,所以她想不明白凭什么,谢蕖这种尽说些傻话的二愣子,能过着这般她下辈子或许也过不上的日子?悠悠苍天,真是何薄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