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谢老夫人这般说,言下之意已甚为明了,心中骤然惶恐不已的郑柔,定了下心神,眼中有眼泪盈眶而出,摇首,神色状似甚是坚韧道:“嫡姐去世得早,蕖娘的妆奁不曾有人帮她打点,柔儿留在谢府,并非老夫人所说的无缘无故,而是要处处为蕖娘尽心谋划……”
谢老夫人闻言,望着面前大言不惭的郑柔,心中不由得嗤笑一声。
真是会往自己身上揽功,脸大得紧。
面上冷淡的笑意愈深,谢老夫人望着郑柔,摇了摇头,道:“柔娘,你这话说得我可有些不爱听,蕖娘到底是谢家女,她的妆奁,自有谢家来帮她操持。她母亲如今虽身怀有孕,但也并非连这点子事都顾虑不过来,再不济,还有女使婆子们帮衬着。”
顿了顿,面上笑意愈淡了几分,谢老夫人凝眸瞧着面前的郑柔,继续道:“更何况,你与蕖娘年纪相仿,也是个闺阁在室女,便是有心帮她,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见谢老夫人今日打定了主意,要让自己离开谢府,郑柔心中一时恼火,一时焦灼,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煎熬。
被谢老夫人这一番道理讲下来,郑柔早已没了拒绝的由头。
她张了张口,眼中含泪,正想再说些什么挽救,也是拖延时间,等待谢蕖过来。
却忽见门外走进来一个女使,向谢老夫人回禀道:“老夫人,三姑娘过来了,说是想要见您。”
听到女使这般说,谢老夫人微顿一下,旋即,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冰冷如冰棱子一般,落在郑柔身上。
这个贱人,竟敢将蕖娘当枪使。
深觉棋差一着,教郑柔传递出消息去了的谢老夫人,心中怒意沉沉,望着郑柔的目光愈发不善。
……
紧赶慢赶,在谢老夫人要将郑柔赶出谢府之前,谢蕖到底来到了寿安院。
因着一路上走得太急,谢蕖平日里苍白憔悴的面容,泛着些不正常的红晕。
谢老夫人疼惜谢蕖,怕她会出什么差错,忙命她不必行礼,坐在一旁休息,然后叫女使为她倒了一盏温热蜜水,让她喝下。
原本喘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谢蕖,坐在一旁,慢慢地平复了呼吸。
想到自己过来是为了给小姨求情,谢蕖甫一平静下来,便望向谢老夫人,目光恳切地哀求道:“祖母,请您莫要再为难小姨了。”
今日得知郑柔身旁的女使到自己院子里,所说的那一番话,加之想到从前谢老夫人对自己的提起的,在郑府打探到的那些消息,谢蕖心中已认定了,自己的祖母还是不可避免受了那些有关小姨的流言蜚语的影响,所以才会这般不喜欢小姨。
想到自小到大
被人欺凌陷害,孤苦无依的小姨,谢蕖心中便觉得有些酸涩。
在小姨身上,她看到了虽然比小姨幸运许多,但却同样默默无闻,没有太多亲人喜欢的自己的影子。
更何况……
更何况,小姨略一打扮,竟那般像她的母亲,仿佛她所想念的那个人,又回来了一般。
谢蕖心中怅惘伤感,但却下定了决心,要护着郑柔,无论是在谢府,还是她管不到的郑府,都要尽自己所能,保护她。
望着面前眼眶微红,但神色却郑重坚定的谢蕖,谢老夫人心中甚是无奈。
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的这个三孙女,眼下,正被郑柔那贱蹄子使的障眼法迷了眼。
如今的谢蕖,待郑柔,既有对母亲怀念的依赖,又有因为郑柔装出来的柔弱,而生出的无穷无尽的正义感与保护欲。
谢老夫人头疼地想,恐怕她要让郑柔回郑府,谢蕖只会觉得她跟全世界都要陷害她的这个小姨,谢蕖要保护郑柔的责任感,会愈发浓重。
想到这里,深觉骑虎难下的谢老夫人,厌恶冰冷地看着一语不发,正在默默饮泣,仿佛受人欺负的郑柔。
见到自己的祖母用那般憎恶的目光瞧着小姨,想到今日祖母要将小姨送回郑府之事,从前答应了谢老夫人,让郑柔住在寿安院的谢蕖,心中不由得有些动摇。
她实在不该,教小姨留在心里有偏见的祖母这里。
瞧了一眼身旁泪眼婆娑,我见犹怜的郑柔,谢蕖微一踌躇,有些不想伤了谢老夫人的心。
但最终,她还是打定了主意,不顾谢老夫人反对,一意孤行带郑柔又住回了自己的院子。
……
玉衡院。
夜色深深,如墨一般深邃。
卢宛坐在窗畔软榻上,只着宽散寝衣,正在喂坐在面前,已经沐浴过的谢璟吃核桃牛乳。
核桃仁微苦,因着是晚上,牛乳中也未曾放任何蜜糖,所以,每日晚上,在要照例喝牛乳的时候,谢璟总是磨蹭着,不情不愿。
抬手,拿起放在案上的帕子,为谢璟拭了拭唇角,卢宛浅浅一笑,微倾了下.身,在他侧颊上亲了一下,夸奖道:“小璟真乖,都喝完了。”
听到卢宛这般说,谢璟面上的郁闷方才减轻了许多。
女使过来,侍奉谢璟洗漱漱口。
待到做完这一切,谢璟靠近母亲怀中,往卢宛怀里缩了缩,乖巧安静地坐着,渐渐有些哈欠连天。
垂眸,望着偎在自己怀里的谢璟,卢宛的手掌,轻轻地在他小小的脊背上慢慢拍着,希望他能快些睡着。
而谢璟也确是有些困倦,不过一会子,便在卢宛温柔的轻拍中,渐渐睡着了。
瞧着怀中好梦正酣,漂亮香软的孩子,卢宛唇畔微弯,低头,在谢璟额头上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