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仿佛可以预料到卢宛要说什么,鄢王笑意不达眼底地冷森森笑了一下,对卢宛道:“本王只说了,会给谢行之留个全尸,其他的,什么都不曾保证。”
今日若不看到这个心腹大患的宿敌,尸身被毁在自己面前,一直疑心谢行之是假死的鄢王,怎肯善罢甘休。
不论是为了泄往日之愤,还是为了永绝后患,鄢王都不会放弃这件起兵之前,便已经下定了决心的事。
听到鄢王这样说,又看到在自己面前摩拳擦掌,却又犹疑着,最后准备要让仆妇上前来拉开自己的鄢王属下,卢宛晓得,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她没有权力以卵击石。
沉默思忖了片刻,在有人要拉自己离开之前,卢宛移步离开了方才她一直护着的灵柩。
见卢宛识趣,鄢王眼中的阴沉之色,方才收敛了起来。
正在此时,鄢王的侍从步履匆匆走了进来,面上带着喜色,在转过身去的鄢王耳畔,低声耳语了些什么。
待到听罢自己的侍从所言的是什么之后,鄢王面上的神情,也流露出得意的喜色来。
他毫不掩饰心中的快意,待挥退了来传话的侍从,当即笑着,望着卢宛道:“夫人不必这样伤心难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连京城谢家的人,与他们手中的将士们如今都已经归降,夫人不过一介弱女子,又何必为一个死去了的人守贞?”
听到鄢王这尽是笑意与快意的一番话,灵堂中谢府的所有人,心里都凉了半截。
这样的事,在鄢王与昭平长公主掀起宫变之后,谢府的人便在担忧,将来落在谢家面前的,到底会是灭顶之灾,亦或者是……
最终,他们不想看到的另一幕,还是发生在了眼前,如今群龙无首的谢家,竟然真的在家主谢行之尸骨未寒之际,便归降了逆贼鄢王。
恐怕今日之后,在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天下,都不会再有人敢忤逆不从这个叛乱的鄢王,天下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在听到面前的鄢王的这一番话后,卢宛攥紧了袖中手指,心里告诉自己,要不为所动,但柔软的掌心却还是被掐得生疼。
如今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积蓄力量。
卢宛在心中这样告诫着自己,她沉默着站在一旁,看鄢王手下的士兵上前,撬开灵柩,将灵柩中的人拖了出来。
一直沉默着,有些恍然出神的卢宛,是在听到孩子的哭声时,方才回过神来。
原本便死寂一般的灵堂之中,谢璟的哭泣声显得愈发明显,卢宛走到女使身旁,接过正在哭泣的谢璟。
鄢王的人已经将尸身拖了出去,卢宛听到他在下令,命人在谢行之的胸口,用刀剑刺砍着,虽然并不曾真的五马分尸,但也是奔着要将尸身彻底毁坏去的。
一直这样持续了半个时辰,最后,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尸骨,也已经是支离破碎,与分尸无异。
抱着怀中的谢璟,用力捂着正在哭泣着,要挣扎着去看的谢璟的眼睛。
但卢宛平静微冷的目光,却始终望着面
前所发生的这一切。
她心如死灰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看着暴戾恣睢的鄢王,与心残手辣的士兵,用力握紧袖中的手指,只有这样,仿佛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
做完自己多年以来,一直想要做的那件事,大仇得报的鄢王离开谢府,准备回宫。
走在出谢府的路上,想到方才在谢府的灵堂之中,鄢王对那位摄政王遗孀的让步妥协,身后跟随的军师,不由得有些担忧。
看了一眼这会子正志满意得的鄢王,军师忍不住对鄢王提议道:“殿下,何必为了一个妇人妥协,若谢行之不曾真的死了,那么定会后患无穷……”
听到身旁的军师有些迟疑担忧地这样说,鄢王却不以为意地摆了下手,道:“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先生也看到了,谢行之的尸骨已经被损坏成那样,便是扁鹊来诊治,也断无再起死回生的机会,更何况,谢家的人都已经归降,天下对本王而言已经是唾手可得,更不必说一个妇人,本王想要,便可以拿到手中。”
军师听到鄢王这一番不容置喙的话,心里虽然还有些不知所起的担忧与紧张,但终究,看着鄢王刚愎自用,不允许反驳的模样,却还是暂时闭了嘴。
跟随在鄢王身旁将近二十年,他晓得这位殿下,是再唯我独尊不过的性子。
在鄢王离开之后,卢宛尽力支撑着自己,命人将庭院之中,被损毁得不成模样的尸骨重新收殓起来,然后带谢璟离开。
她抱着怀中还在哭泣的谢璟,虽然脚步匆匆,但却不让自己步伐踉踉跄跄,而是同平日里一般。
虽然晓得此时谢府正是风雨飘摇之际,但卢宛却也知道,自己这会子,已经没有了做顶梁柱的心气与能力。
抱着怀里的孩子,仿佛抱着一根在暴风雨之中,唯一可以汲取力量的救命稻草,此时此刻,卢宛只想保护好自己,与她的孩子。
至于其他人……想到方才在鄢王那里所听到的,已经归降鄢王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乱臣贼子的谢家的人,卢宛虽然心中已在谢行之病逝之后,便有了这件事会发生的心理准备,但今日这般快便得知这个消息,却还是觉得心凉了大半。
她不敢相信,如今她所熟悉的谢府之中,是否已经有同样生了降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