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很多面,就好比有些人在外叱咤风云,天上地下无所不能,可一旦回到家里,就会变成一个不知温饱、满身脾气的娇弱幼儿。
朝汐虽然嘴上不着四六,可内心却比任何人都要坚毅,朝老将军和韩夫人就是她铜墙铁壁铸造下的最后一块涅槃。
而这一阵冰凉澈骨的北风,正好可以吹散她最后的少年气息。
桑晴已经用自己柔弱的身躯替朝汐抵挡得够久了,很快,她就抵挡不住了。
她微一抿唇,然后下定结论:“无论如何,我们当务之急就是要先搞清楚,憬魇到底是谁下在子衿身上的,其次,老将军死亡的真相,也一定要瞒住她,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沈嵘戟点了点头,只能这样了。
这股凛冽的北风穿过沈府的花厅,飘过热闹繁华的长安街,悄无声息地溜进将军府,掠过最里间空荡的床榻,幔帐被吹得飘然摆动,这股冷风打了个突,随后悄然离去。
余记二楼的天字号厢房里。
矮桌旁的炭火炉上依旧滚着热茶,墨色的茶叶随着冒起的水泡上下翻滚,温热气体混着浓郁的茶香,溢满了厢房的每个角落。
“我说……你是不是暗恋我?”本来应该老老实实躺在将军府里的朝汐,此刻正端着茶盏小口品着,神色淡淡地调戏对面坐着的人,“昨天才见过我,今天又喊我出来,我看你干脆住我府里来多好。”
“将军还是不要太自恋的好。”被调侃的匕俄丹多也不生气,脸上端着一副他永远都挂着的笑意,手下动作不停,游刃有余回道:“闻听人说,太自恋是病,要治,早发现、早诊断、早治疗。”
朝汐无比赞同地点了点头,言辞颇为感动:“三王子也觉得我病了是不是?哎呀,既如此本将军就先回去了,病人要多休息,休息得好了才能早日痊愈。”
话虽这么说,可朝汐却是一点要起身的意思也没有。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我忘了!!我认错!别打我……
68.真相
眼瞧着手里的茶杯见了底,朝汐竟还把它推向匕俄丹多,看那样子,是想让人家在给她来一杯,匕俄丹多倒也大度,又是一勺热茶给她添满了杯,推了回去。
“将军若是真想休息,那你现在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了。”他笑道,“为了见你一面,我可是费尽了千辛万苦。”
朝汐:“我求你来找我了?嘁,金銮殿上告天子。”
匕俄丹多:“此话怎讲?”
朝汐:“自讨苦吃。”
匕俄丹多:“……”
他就多嘴问。
朝汐瞥了一眼依旧站在匕俄丹多背后的烮融,随后将眼神转了回来,垂目看着桌面:“今天找我又什么事?昨天不是说让我回去想想要不要帮你吗?怎么,这就反悔了?”
匕俄丹多笑了笑,只是眸色冰冷,笑意不达眼底:“反悔倒算不上,就是有件事需要跟你了结一下。”
朝汐翻起眼皮看向他,那张脸上是乍暖还寒的笑容,甚至还带着些呼之欲出的兴奋。
朝汐左右动了动脖子,慵懒地笑道:“怎么?良心发现了?想把命赔给我?”
“我们两个人的命早就连在一起了,你想让我怎么赔?自尽吗?也不是不可以。”然后他想了想,对上朝汐那双燧石,认真地说道,“不过这样的话,你也就死了。”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朝汐蓦地闷哼一声,后背和胸口上的旧伤疤莫名其妙地疼了起来。
每天夜晚都会出现在梦里的尖鸣声此刻正在她耳边逡巡不去,逐渐变成了一股别具一格的耳鸣声。
一时间,火光冲天,万箭齐发,黑云压城,哀鸿遍野,战马长嘶,血流成河,再一次在她眼前炸开。
楼兰的花园,石桌上的十殿莲,容翊展露无遗的杀机,匕俄丹多假惺惺的笑脸,全部幻化成光影向她袭来。
朝汐勉强压住这股令人眩晕的幻感,还没来及从中抽离,就听见耳畔响起了匕俄丹多的声音。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幻觉,并不是你一个人在忍受,你以为的痛苦难耐,其实还不及我的十分之一。”
匕俄丹多透过蓝眸凝视着她,这个“病秧子”的称号还真不是浪得虚名,那手和脸颊一样血色稀薄,撑在矮桌上的手指还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垂下眼,避开朝汐的视线。
很快,那种压迫在两人身上,使他们喘不过气的幻觉便消失了。
匕俄丹多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他的语气中带了些讥讽和不易察觉的愤恨:“一个人犯下的错误,却要另一个人陪着一起承担,这不太公平吧,大将军?”
朝汐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口,粗重地喘息,她不敢再贸然去看匕俄丹多的那双眼睛,因为越看越觉得心惊。
“你什么意思?”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还带着些血腥气:“有话直说。”
“好啊,那我就有话直说了,但愿你能承受得住。”匕俄丹多轻蔑地笑了一下,“将军难道就不奇怪吗?为什么在楼兰的时候,你会自愿服下十殿莲这种消耗人命数的东西?我从来不愿意欠别人什么,也不愿意别人欠我什么,你如此舍生取义地帮我,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朝汐面上一僵。
还没等她回话,匕俄丹多便自问自答起来:“那是因为你也有求与我,一换一,谁都不亏,你还能记得当初找我办的什么事吗?”
朝汐哑声问:“什么?”
“还没想起来啊?”匕俄丹多面上挂了些失望,“没事,我来告诉你,我们楼兰除了十殿莲以外还有一种药物也很厉害,名叫逻丧,听名字就很晦气是不是?这个东西的厉害就在于,它能让人忘记所有不愿意记住的事,任何事情都可以,只不过这种东西有个缺点,就是……不能跟十殿莲同时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