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捷很老实:“将军给的。”
林扶荣低下头,嘟囔了一句:“非亲非故,我要他银子做什么。”
辛捷挠了挠头:“是我给你的。”
林扶荣望着他,忽闪着一双睫毛浓密的大眼睛:“非亲非故,我要你银子做什么。”
辛捷对他无计可施,不禁皱了眉,有些焦躁:“你喊我哥,怎么就不能要了!”
林扶荣看他急了,反倒笑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哥给什么我都要。”
“这才像话,”辛捷见他乖,拍了拍他的小脑袋,“以后哥给你更多。”
林扶荣拿着钱,很乖地笑了,还晃着脑袋,在他宽厚的手掌上蹭。
看他高兴了,辛捷才说:“我明天要去军营,不能带你骑马了。”
果不其然,那张芙蓉脸登一下就蔫了,辛捷无奈地说:
“最近事多,将军夜里还去处理军务,连觉都没空睡,明天我得去替他。”
林扶荣也没有不通情理,只低着脑袋,小声说:“你又不识字,能替什么。”
“不识字怎么了,”辛捷罕见的生气,“你就只会认字,你会砍人么!”
他误会了,林扶荣有瞬间的哑然,抓着他的胳膊轻轻摇晃:“我不是嫌你。”
辛捷也知道自己粗俗,处理军务全靠属下念过,然后他才决断,手下的人没少暗地里笑话他。
之前林烬也教过,可他学会一个忘记三个,林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就是没辙。
他一直不将此当回事。
可莫名其妙的,林扶荣说他,他就不高兴,像是腰板直不起来了,不配跟他做兄弟。
他觉得这小东西没良心。
林扶荣拉着他宽厚的手掌,揉他的手心:“别生气了,我可以教你啊。”
辛捷不愿意,怕学不会更丢人,林扶荣拽着他,把笔塞他手里。
他手小,包不住辛捷的手,只堪堪扶着,一笔一画地带过:“这是我的名字。”
辛捷瞪眼盯着,觉得往日死气呆板的墨坨坨有了形状。
像是活了过来,直往他脑子里钻。
瞧了半晌,辛捷哎呀了声:“怎么不换张纸,你写的东西弄废了。”
林扶荣不在意:“没事,事情早就做完了,这是练字的纸。”
辛捷捏着笔,很认真地临摹,还不忘笑话他:“傻蛋,大冷天的练什么字,被窝多暖和……”他在喋喋不休。
林扶荣瞧了他两眼,一时没有话。
桌案边是颇宽敞的圈椅,他朝一旁挪了挪,拉着人坐了。
许是不甘心被他看轻,辛捷学得极为入神,一时忘了时辰。
等到窗外传来细微声响,他抬头去看,才发现外边已经天色微明。
林扶荣开了窗,侧耳去听,远处有喧闹声:“大清早的,谁在将军府撒野。”
辛捷扔了笔:“我去看看,”他开了门,又回头说,“你去休息会,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穿廊过院,到了前堂,堂中好大一具棺材,旁边站着几个太监,穿红贴里,着内官服。
领头的是个青年,佛爷脸,圆圆的,穿青织金过肩云蟒改机,膝下有横条花纹为饰。
妥妥的正四品,辛捷能分辨的清,是因为之前砍了不少。
第44章 皇帝真不会骂人
如今宫中内官都是帝后亲信,若懂事些,辛捷便该行礼,可这腰就是弯不下去。
因为几位太监的内官服上,还缀着洪福齐天的补子,万岁寿宴后连衣服都没换。
明显是连夜筹备,来将军府找茬的。
迟疑不过片刻,后头传来林扶荣的声音:“督公?”
张弛侧首,见是他,脸上露出和煦的笑:“扶荣来了呀。”
他把林扶荣的养父从南京带回来,先前见过几面,两人认识。
林扶荣快步上前,躬身行礼:“给督公请安,”他指着堂中棺木,“你们这是做甚么?”
张弛握了他的手:“别瞎指,不吉利,”他瞟了眼辛捷,施施然道,“郡主薨逝,陛下令咱家协办丧事,唤将军出来接旨罢。”
啥?
辛捷也不傻,连忙抱拳:“劳烦公公先等会儿,将军庶务繁忙,还未归府,”
他吩咐人上茶,对林扶荣道:“扶荣,你陪公公说会话,我去寻将军。”
出门往东,他直奔虞幼文的院落,还没走近,就瞧见屋檐下挂满了白绸子。
这是早就通过气了。
辛捷牵了马,顺着皇墙西北,过西什库,飞快奔向城外军营。
虞幼文坐在街角,对面是端着汤碗的虞景纯。
这里木桌黑黝黝的,缝隙满是油污,旁边不时跑过挂着鼻涕的孩童。
这环境与二人气质明显不符,可他们却无比自然,仿佛习惯了。
虞幼文的羊肉汤来了,他舀了勺醋,抿口汤,嫌不够味,端着醋罐子往碗里倒:“老头儿,你家换醋坊啦?”
摆摊的老大爷正忙着,没搭理他。
这时,一匹骏马从街面疾驰而过。
“诶诶诶……”虞景纯咬着勺子,伸手抢过醋罐,“你喝醋还是喝汤呢!”
虞幼文望着马上辛捷的背影:“那边出城,是军营方向罢。”
虞景纯随意瞄了眼:“不知道。”
他拨着汤匙,想起不高兴的事,斜眸觑着他雪白的脸,戏谑地说:
“你让柳秋连夜挂了白绸,他若回了府,早飞奔来找你了,这会儿还没来,明显是趴人家身上凿了一晚上,乐不思蜀呢。”
他把话往荤了说,是想让人难受。
果然,虞幼文听了他的话,“咚”的一声放下碗:“走,去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