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不过八九岁,圆头圆脑甚是可爱,揪着老和尚的袖子道:“师傅,三天了!他终于醒了哎!”
老和尚约莫六十岁的年纪,须眉近百,慈眉善目,冲他施了一礼:“施主醒了就好。”
仡濮臣顿了一下,依着佛教礼节回了一礼:“您救了我?”
老和尚笑着摇头:“并非老衲出手,不过施主却与老衲有三天的缘分。”
仡濮臣原本想要离开的脚步一下子停住,微挑了挑眉:“方丈何出此言?”
老方丈没有说话,反而伸手请他往大殿走去。仡濮臣抿了抿唇,当先走了进去。
正殿供奉了释迦牟尼、药师佛和阿弥陀佛,佛陀面容宁静,双眼微垂,双手结印,似乎正在凝视着众生疾苦。
佛像之下是一张黄花梨木桌,铺着金色莲花宝轮绸布,其上则摆着三盘供果,以及......一大束洁白无瑕的玉兰花。
仡濮臣这才想起刚刚在院中看到的那一棵白玉兰花树,有花无叶,光溜溜的枝干在月色之下显出银色光芒。
“方丈有话对我讲?”
老和尚没有说话,反而走到蒲团面前坐了下来,然后敲起了木鱼。
仡濮臣:......
仡濮臣转身朝外走去,步子就在跨过门槛的瞬间,顿了一下,重新收了回来。
他慢慢回到大殿中间,盘坐了下来,微阖上了眼。
木鱼声声入耳,大殿之上的檀香袅袅,看不见的白雾却似乎无处不在。
不知过了多久,老和尚停下手中木鱼,殿内一片幽静。
仡濮臣睁开双眼,朝他双手合十:“多谢方丈。”
不过普通的梵音木鱼,却能疗愈他身上暗伤,这个老和尚......是个不出世的高人。
老和尚站起身,笑呵呵冲他回了一礼:“我与施主缘分已尽,往后还请施主珍重。”
“另外,老衲还有一言送施主,不知施主可愿听之一二?”
仡濮臣:“洗耳恭听。”
老和尚白眉白须之中尽是慈悲之意:“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就是那么一段时间,强求无用。还望施主切莫执着,以免误入了歧途。”
仡濮臣绷紧了唇,没有吭声。
老和尚又叹一声:“施主自困于局中,伤人伤己,却难有善终啊。”
仡濮臣冷笑一声,再难掩饰眸中的猩红之色:“天地之间如橐籥,又有谁不是被困在这局中?大师您难道就跳脱于局外了吗?”
老和尚愣了一下,笑道:“罢了罢了,施主既有主见,且自行去吧。”说着让仡濮臣离去,他却先行起身离开了大殿。
仡濮臣没有起身,犹自坐在蒲团之上望着殿中白玉兰。
幽静清洌、慈悲而美丽,像极了那个女人。
在想到谢嗣音的瞬间,仡濮臣的眸色渐渐染上深色。目光渐渐上移,正中的佛陀高高在上不动如山,他是否也觉得人间的贪嗔痴可笑至极?
白雾袅袅自尘世而上,跃于佛陀菩萨的面容,似乎将时间万物都遮挡起来。
谢嗣音怔怔地看着跪坐于佛陀面前的男人,一身清霜,却似乎虔诚至极。她四面环顾了一圈,彩画凋敝、佛像暗淡,还是一个破落了的佛寺。
“过来。”男人没有回头,沙哑的声音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谢嗣音抿了抿唇,她不想过去,但是却知道也反抗不了他,于是慢吞吞地走了过去。直到在他三步之外停下,瞧着他阖目垂首的背影,低低问了一声:“你是准备出家吗?”
话一说出口,谢嗣音就忍不住骂自己,怎么能说这么没脑子的话。
果然,那个男人低低笑了出来,语气危险至极了:“怎么?想着让我出家了,好再不烦扰你?”
谢嗣音没敢吭声。
仡濮臣却慢慢转过头去,一双漂亮含情的桃花眼睇向她:“娇娇,我怎么可能会放过你呢?”
谢嗣音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试图跟他讲讲道理:“之前闫大夫说,我体内蛊虫之后,会恢复记忆。若是我恢复记忆之后,确实亏欠于你,我......我会想办法还你。”
仡濮臣支起下巴瞧着她,眼中满是兴味:“还我?你要怎么还我?”
谢嗣音对他这个眼神一点儿也不陌生,心下咯噔一声,转身就想跑。
“娇娇,你跑一个试试?”仡濮臣却瞧着她转过去的背影,声音温温和和不疾不徐,却让谢嗣音再不敢走出一步。
他的手段太多了,尤其在这梦里。
她根本反抗不了他。
仡濮臣淡淡笑着,目光幽沉地看着她的清瘦背影,缓缓道:“过来。”
谢嗣音咬紧了唇,羞愤着转过身看向他:“仡濮臣,我以为我们三日前已经达成了一致。你再这样继续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如今的仡濮臣褪去了当日的狼狈,一张绮丽艳艳的面容上,眼角朱砂痣红得透亮,声音哑哑道:“有什么意思?我开心啊。”
谢嗣音恼道:“可我不开心!”
仡濮臣笑得更艳了:“反正我的娇娇不会再回来了,那我何必管郡主开不开心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个冰凉粗粝的东西握住了她的脚踝,往仡濮臣的方向狠狠一拉。谢嗣音惊呼一声,人直接摔在了地上,紧跟着就被拖到了仡濮臣的身前。
疼!太疼了!
谢嗣音眼里瞬间盈满泪花,一张总是清冷淡漠的容颜终于漏了怯弱,双腿徒劳的挣扎着那些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