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如安忽而想起多年前,阿母还在世时,霍若宁常来府上探望,还总向阿母承诺要一生护她无虞。
彼时,他眉宇间的英气,目光中的无畏,与如今无异。
见此,阮如安心头一颤,她目光微垂,睫毛颤动。
她复又不经意的退后几步,轻声颔首道:“我明白了。”
“我要你找到郭子寒,细细审问,看究竟是何人指使。”
且不说这些都是前朝事,便说郭子寒是在北境没了踪影,她如今困于后宫,便是天大的本事,也没这个能耐跑到边境去找人。
霍若宁手里有兵有权,做起事来也能便宜些。
“好。”霍若宁想也没想的便点头应下,似是又想起什么,他从袖中拿出一枚玉哨,轻放在桌上,“来时,我见你宫外围有几个暗卫,他们身手极佳,想来是皇帝派的人。”
阮如安倒的确还不知道此事。
她虽会点拳脚功夫,但也是年幼时跟着先英国公学来的,多年未曾修习,压根拿不上台面,自然更是不能够发现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人。
只是皇帝此举……倒叫阮如安觉得格外蹊跷。
若要监视她,派几个信得过的女侍来便是了,虽说阮如安不轻易取信生人,但那些女侍至少还能进得内院,这让人守在外围,哪里这能晓得她一
举一动。
“此去北境,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京城,若遇难处,吹响此哨,不论何处,会有人来助你。”
“不论何处?”阮如安重复问道。
不说这宫城里头外臣安插人手有多难,就算是在宫外,霍若宁又哪里来的这个能耐能保证这一点。
除非……除非他在她身边放了人。
而这个人,多半不是什么时常能见着,却极为要紧的。
换句话说,就是她无论出宫还是留在宫内,都要带在身边的。
“是,不论何处。”霍若宁点点头,没再多做解释,他最后瞧了阮如安一眼,像是要将人记在心里,随后很快翻身从来时的那扇窗户离开了。
待人走后,阮如安站在原地,思绪纷乱。
夜色如墨,外头雪风凛冽,几道寒气顺着轩窗传入内室,带着刺骨凉意,激得人直起战栗。
风声低鸣,如泣如诉,烛光映照下,阮如安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仍能感受到那彻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似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
她缓缓闭上双眼,轻吐浊气。
暗潮涌动。
谁也不知将会流向何方。
-
翌日。
又是雪花纷飞,一片银装素裹。
屋外,天未亮,风雪依旧,寒风刮过窗棂,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屋内,瑶床暖阁,绣帷低垂。
不知是不是前几日同穆靖南闹得太狠的缘故,阮如安近来总也嗜睡。
她自然也想过是否是有了身孕的可能,但她毕竟是生养过的,晓得就算有了身孕,也不可能这般早就有了反应。
此刻,她蜷在温热的床榻上,身覆锦被,绣帷中透出柔和的烛光。
掐着时辰,众妃请安的时辰也快到了,纵是再不舍这安适的床榻,她也不得不起身。
床榻的金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不过片刻,冬儿便领着十来位女侍快步走了进来。
她们皆是东宫起便跟着阮如安的老人了,行事稳妥,且都可靠,这一番鱼贯而入,几个女侍手脚利落地伺候她起身洗漱,另几位则是理着她今日将要用的首饰衣裳。
冬儿正轻轻挽着髻,见阮如安面色倦怠,她小心翼翼问道:“主子,可是昨夜未曾安睡?”
昨夜霍若宁走后,她几乎是彻夜未眠,光顾着研究那本册子了,自然是没休息好的。
想来是她神色的确不佳,这才让人瞧了出来。
故而,阮如安并未否认,只是开口道:“昨夜落雪声恼人,倒也无妨。”
冬儿贴心道:“奴婢叫人熬了热汤,一会儿子您饮了,也能舒缓些许。”
阮如安点点头,任由她们梳洗打扮,心中却在思索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毕竟是她“被罚禁足”以后的第一次众妃会面,程德妃那群人不晓得摆了什么阵势等着她,总该要打起精神才是。
显然,是她高估了自己,或许是昨夜实在不该挑灯夜看,又或许是前几日着实是不该由着穆靖南胡来。
朝会之上,程德妃难得没有寻衅挑事,却在见得阮如安神色不济,不知第多少回打哈欠时,她拿捏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难得关心般地说了话,
“冬日严寒,娘娘近来都在休养,岂还如此困乏?依臣妾愚见,不如请个太医来看看的好。“
不待阮如安开口,程德妃便继续道:“可巧叶太医在外头候着,不若便让他来就诊。”
......
这可真是太巧了些。
若是别的什么太医,阮如安自然是懒得搭理,可偏这位叶太医不同。
他出身医药名家岭南叶氏,只因皇帝尚还是秦王时,机缘巧合救他一命,若不是亏欠恩情,凭他的才能,也不会入宫来做那小小太医。
但自从穆靖南登基以后,几乎就再没有召过叶太医见驾,像是完全忘了这个人一般。
若说在从前,阮如安自然确信叶太医是皇帝的人,可叶太医今日能被程德妃请来,是否意味着他在为程氏做事……
又或许,这其实是皇帝的意思,不过是借着程德妃这个幌子罢了。
可是她的脉案日日都有记载,皇帝若真想知道她的身体状况,何需费这般周折。
左右也只是看个脉,阮如安自觉摸不透,故而微微点头,笑着应道:“既如此,便请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