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侍从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唯恐地面湿滑让她有任何闪失。
她抬眼看了看渐渐放晴的天幕, 轻轻叹了口气。
“主子, 娘娘对您并无怨怼, 方才那番言辞虽冷, 却也隐隐透着几分信任。”侍从低声说道, 试图宽慰她。
兰沅卿淡淡一笑,目光掠过满地新绿, 仿佛没听见般自顾自说道:“信任与否,又与我何干?”
她语气轻柔, 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凉意, “我来此,不过是还一份旧账。如今话已说清, 旁人如何评说, 便随他们去吧。”
侍从听罢不再多言,只恭敬地退后一步, 撑伞护她,生怕风雨再沾了她的衣襟。
-
镇北王妃一走, 太庙内再度安静了下来。
阮如安目光略显游离, 盯着窗外翠柳成荫,整个人沉浸在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中。
“娘亲。”
忽然,穆乐容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她牵着兄长穆乐宸走了进来, 两个孩子穿着端正,仿佛连日来长大了许多。
“怎么又过来了?”阮如安抬起头,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隐隐的疲惫。
穆乐容松开穆乐宸的手,快步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抓住她的袖角,仰头看着她,眼里带着几分担忧:“阿娘,您已经五天没好好歇息了。阿耶会醒来的,容儿相信他。”
听闻此言,阮如安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儿这么懂事,阿娘怎会不信?”
她抬手轻轻抚了抚穆乐容的头发,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穆乐宸身上。
年仅六岁的太子此刻眉目冷峻,虽刻意摆出一副成熟的样子,却掩不住眼底的慌乱和无助。
“孤……我已按娘亲吩咐,将今日朝堂之事交由兰寺卿和外祖父筹划。”
穆乐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但……朝臣议论纷纷,娘亲,若阿耶……”他顿了顿,眼中竟然泛起了泪光,“若阿耶还不醒,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他是太子,他会算计,会帝王心术。
可他更为人子。
他也会忧虑心伤,也会牵挂受怕。
阮如安听了,心中一颤。她看着眼前的孩子,忽然觉得,穆靖南坚持的这盘棋,是多么残忍。
她的一双儿女虽然早慧,可原本就因着宫中的各式礼制,鲜少能见到她和穆靖南。
尤其是穆靖南登基了以后,他们父子三人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虽说因着穆靖南会亲自带着穆乐宸处理朝政的缘故,他们俩倒也相较还熟络,见面的机会也多。
但穆乐容就不一样了,她虽被封了公主,却总难见到穆靖南。
阮如安本以为,往后总能慢慢找到机会让女儿和穆靖南多相处相处的。
可不曾想到了眼下,诸事平定,奸臣落网。
穆靖南却醒不过来了。
她缓缓起身,走到穆乐宸面前,俯身与他平视,语气柔和却坚定:“宸儿你记住,你阿耶一定会醒来。在此之前,你是大渊的太子,是大渊的未来。你的任务,是稳住朝局,守住大渊。”
穆乐宸咬了咬牙,点了点头,眼中多了一丝刚毅。
阮如安看着儿子逐渐坚定的神色,心中既有些许安慰,却又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她轻轻捧住穆乐宸的脸,仔细地看着他,似乎想将这份沉重刻进自己的心里,替他分担一些。
“宸儿,”她低声说道,语气平缓却带着一种无可动摇的力量,“太子不仅是权力的象征,更是百姓心中的依托。无论面对何事,都要以稳为重,决不可轻易动摇。”
穆乐宸郑重地点了点头,但小小的肩膀却似乎因此压上了更多的重量。
他抬眼望向阮如安,稚嫩的面庞在烛火映照下显得格外认真:“母后教诲,儿臣谨记。儿臣定不负父皇和母后所托。”
穆乐容在一旁拉着阮如安的袖角,见兄长如此,眨了眨眼睛,也小声道:“阿娘,容儿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容儿可以陪着您和阿兄,不让您们担心。”
阮如安听了,眼中柔光一闪,她将女儿拉到身边,轻轻将两人拥入怀中。那一刻,她的心绪似乎平静了一些。
纵使棋局复杂,人心叵测,可这怀中的两个孩子,却是她此生最重要的支撑。
“好孩子,你们记住,无论前路多难,有阿娘在,便不会让你们孤立无援。”
-
殿外春雨既歇,微风轻送,太庙周遭显得愈发静谧。
早有宦者于廊下燃新篝,照亮黝黑石阶上的点点水痕。此刻,叶太医正伫于偏殿一隅,自行灯下,袖中摸出一卷药方来,凝神细看。
世人皆道他本领无双,却甚少有人得见其施展。他也乐得淡泊,少惹风波。
可这帝王奇伤,既入深脏,又兼失血甚重,他纵有灵手,却苦于无良药可施。
明窗净几前,他已命人搜罗医书古籍,试图寻个法子,但终究还是差了那几味珍稀灵药——譬如“琼花雪胆”与“云纹紫参”,传闻只在岭南秘谷中得见。
传令下去已有数日,却音讯渺然。
正心烦间,一名内监轻步而来,肃立低声禀报:“叶大人,宫外有阮府的人送来一匣灵药,言是阮相和…..太尉大人费尽周折,从南疆商贾处所得,命人昼夜不歇地快马送回。”
闻言,叶太医心中一喜:阮丞相行事老成深远,治国理政非凡,竟在此等时刻,仍能为陛下筹得奇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