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靖南面色认真,像是在说什么格外要紧的朝廷大事:“你放心,以后我定纠正这个恶习,不叫你失望!”
要不是穆靖南就在面前,阮如安是真想扶额。
是她的错,六年过去,倒忘记十九岁的穆靖南是个才从寒山寺回到长安没多久,又被她有心制造的多次“偶遇”弄的搅乱心神,中招被下套还不自知的“单纯”郎君了。
其实才刚开始的时候,阮如安也在疑心着穆靖南怎么说也是个皇子,虽然没生在皇宫里头,但至少也淌着穆氏皇族的血,怎么就这般好骗呢,难不成是看她年轻不经事,想忽悠她不成?
后来有一回,阮如安去城郊马场赴约的路上,运气不大好,遇上了十几个劫匪。
因着是偷偷出府的,身边就是带了一个马夫和冬儿,那荒郊野外的,也没什么官兵,阮如安当时心头拔凉拔凉的,拔簪自刎的念头都有了,便听见外头一阵厮杀。
她掀开轿帘想看个动静,便见穆靖南长身玉立,手握铁剑,杀了个荡气回肠。
以一敌十,又是那样的英姿飒爽、玉树临风,的确曾一度让十五岁的阮如安心头微颤。
不过更为要紧的是,他那日是着的她亲自制的月白金卷袍,这样一番乱砍,当然也就不能看再不能穿、全染了血了。
阮如安当时以为,那件衣服成了那模样,便也该丢了扔了。
后来嫁给穆靖南以后,搬到三皇子府上,阮如安才在穆靖南的卧房里看到了那件袍子。
那衣袍被他保存的很好,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虽说不比最初时,但那上头的印记基本是没有了,显然是用了心了。
阮如安是个多疑的人,却也是在晓得这事之后,开始渐渐意识到穆靖南的心已经被她擒住了大半。
“阿南你忘了,我可没忘。”阮如安回过神来,她抬手给穆靖南夹了块豆腐,细声细语道:“阿南从来都对我很好,也没有让我受过委屈,可千万莫要自责了。”
其实如果阮氏没有出事,阮如安觉得她是能和穆靖南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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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委屈嘛……
凭良心说,除了阮氏的事,穆靖南也的确是没给过她委屈受。
所以这句话半真半假,权当安慰人也就罢了。
听了这话,穆靖南面上都要轻快不少,他又盛了一碗清汤推至阮如安面前,暖声道:“天寒地冻的,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这话说得温柔体贴,阮如安正要再补上几句,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内侍的通禀声:“启禀陛下,白昭仪求见。”
听到这话,穆靖南的神情骤然僵住,手中的筷子不由自主地一松,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眉头紧锁,神色较方才还要更凝重了些。
“我到底纳了多少个妃嫔?”
这语气,听起来像是有多嫌恶这个事实、又觉得自己有多罪大恶极一般。
第30章 嫌恶 不过是成婚六年,他就耐不住寂寞……
其实大渊郎君多有三妻四妾也不算什么奇事, 但因着穆靖南幼年时的经历,他本人是膈应极了这个行为。
当年先帝独宠云贵妃,为她空置六宫,情到浓时, 诞下一子, 也曾是一段佳话。
可云氏一族势大, 在安南一带威望甚高, 因此惹得皇帝猜忌, 皇帝权衡之下, 胡乱寻了个由头赐死云贵妃, 又将年仅九岁的穆靖南赶到宫外幽禁。
后来在与一场南夷的交锋中, 云氏郎君中了敌方陷阱,又有早先那位秦太尉暗中克扣粮草——当然, 这里头也有先帝的参与。
至此,云氏举族男丁命丧沙场, 唯留下女眷强撑着偌大的家族。
可大渊未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 纵然云氏冢妇再如何运筹帷幄、才智超群,也无处施展……云氏也就此落寞, 不复当年盛况了。
九岁以前, 穆靖南也是个千娇万宠、父母千疼百爱长大来的小郎君,皇帝看重他, 更在他五岁时敕封他为敬亲王。
要知道,皇子受封多是在及冠以后, 昔日穆靖南的那两位皇兄, 都是二十以后才受封建府。
彼时穆靖南何等风光,又是霁月清风,又是天资聪颖, 母亲宠冠六宫,又有皇帝宠爱,是时下朝中臣子心目中最适合选为太子的人选。
可忽然有一日,云贵妃不知犯了什么错,被皇帝赐死。
穆靖南仍旧记得那日倾盆大雨,他跪在太极殿前苦苦哀求皇帝放过阿母,他宁愿不要这荣华富贵、不要这亲王爵位,也要阿母好端端活着。
这一求,却让皇帝彻底动了怒。
亲王之位被褫夺,他被皇帝囚于寒山寺,就连自己母妃的最后一面也未曾见着。
一开始,寒山寺里头看守他的侍从约莫还是看在云氏的面上,未曾寻衅滋事,可后来云氏倒台……皇帝又仿佛全然忘了这个被幽禁在郊外的皇子。
短短几旬里头,从奴仆环绕金尊玉贵的敬王殿下变成了奴仆可欺可辱的阶下囚,这样的天差地别,穆靖南心生绝望,也因此消沉了许久。
他痛恨小人进献谗言佞语,也痛恨皇帝不顾夫妻旧情,更无法理解皇帝那永无休止的猜忌疑心。
也正是因为心灰意冷,所以才会因着一时不察,让人有机可乘下了药,扔在路边静静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