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话,穆靖南不愿意同表弟说明。
倒不是不信任的缘故。
一则是这生气的由头听来有些幼稚,说出口了难免显得丢人,二则是……他眼下失忆,是全然不记得前尘了,万一是他失忆前做了什么混账事呢……
就譬如阮氏“通敌叛国”一案。
对此,妻子是有一套说辞。
诚然,穆靖南初初听时,心里觉得是合乎常理的。
可却是越想越不对劲,如果真的是他和阮相联手作戏,那么他为何要将人藏起来,若仅仅是为了保护,又缘何不让阮如安知道他们的藏身之所,叫他们血亲难相见。
他细细查阅过刑部以及大理寺上呈来的阮氏一案的处置细奏,阮府被封是事实,阮氏举家上下府丁奴仆被囚于掖庭也是事实。
那么是否有种可能…..阮氏是真的被心生猜忌的他给处置了呢?
阮相其人,十九岁的穆靖南的确不大了解。
可这些时日他‘恶补’朝政,从昔日阮相改制的折状里、从原先阮氏赋税的账目里、更从御史所载的阮相功绩里,甚至是几年前万民请愿相赠的那把万民伞。
他没有找到阮相是个狼子野心之徒的证据。
相反,他足够清廉,也足够公正中直。
他为臣三十载,即使是位极人臣,也一心为民,只忠明君,若来日大渊史记有录,他也定是个受世人敬仰的忠直名臣。
而这样一个忠臣,在他的默许、甚至是推波助澜下,被人陷害,摁上了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
穆靖南不知道六年之后的自己是怎样一个君主,可他明白,依着他的性子,孤僻又暴戾,如果他真的沉浸在无尽的怀疑和猜忌之中,那这也的确也就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那么阮如安和霍若宁多年未有联系,却在阮氏出事后频繁往来的原因就已经昭然若揭了——他的妻子要为家族鸣冤,要为族亲雪耻,为此,她与昔日旧人联手……
那么下一步呢,阮如安会亲手杀了他吗?
想到这里,穆靖南低垂着眸子,他摩挲着衣袖,内心思绪翻涌如潮。
可那些潮水最终都流向了一处,他心里也终于有了定论。
如果他真像他那位生父一般,因为一时猜忌陷害一位忠良,那么他也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
阮如安若想要权势,想要族中冤屈沉冤昭雪,甚至……哪怕是想要他一条命,他都可双手奉上,且绝不会有半分怨言。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弄清楚,事实真的如他眼下揣测的一般吗?
第41章 隐情 他怕是要连飞带跑的冲到阮如安面……
“朕晓得了, 你先下去吧。”
脑子里乱作一团,穆靖南半晌才开口做答,他随即摆了摆手,示意人离开。
见此, 镇北王拱手施礼, 正欲转身, 未料屋檐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仿若瓦片被风吹动。
穆靖南此刻正恼着, 一丁点火星子都能让他心头燃起熊熊大火, 听了响动, 他眼神一凛, 厉声喝道:“谁在外面?”
话音未落,他身形如风般飘然跃起, 直冲屋檐而去。
镇北王亦是一惊,目光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待看清了是那青衫少年, 正欲开口制止。
然而,还未等他有所反应, 穆靖南已纵身而去, 身形如鹰隼扑击,直逼向那青衫少年。
“你是何人!”穆靖南冷喝一声, 拳风凌厉,直取少年胸口。
少年目光一冷, 身形如烟雾般后退, 脚尖一点地面,灵巧地避开穆靖南的攻击,随即迅速反击, 双掌如刀,直切穆靖南面门。
两人身影交错,屋檐上响起密集的脚步声,动作快若疾风,瓦片在脚下纷纷碎裂。
穆靖南目光如电,出手狠辣,每一拳每一掌皆不留情。少年神情凝重,边战边退,眼中带着不解与焦急。
“姐夫,是我!”少年终是忍不住叫出声来,手中招式未停,凌厉掌风直逼穆靖南要害。
穆靖南闻声,动作微滞,眉宇间露出疑惑之色,喝问道:“你是谁?”
少年身形一旋,避过穆靖南的攻势,站定后稳住心神,沉声道:“姐夫,是我啊,如晦!”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穆靖南,急声道,“姐夫,你不认得我了吗?”
穆靖南心中一震,脚步微顿,目光如炬地打量少年片刻,冷声问道:“你是阮家二郎?”
天可怜见,穆靖南十九岁的时候,阮相并不大待见他,他连阮府的门都没能踏进去,遑论认得出彼时还只有十岁的阮如晦。
阮如晦连忙点头,目光中透着困惑。
姐夫没事儿吧?怎么不认人了?还是他男大十五变了?
也不至于吧,前不久才见过面的,哪里能忘性那么大?
这头的穆靖南目光冷峻,声音如冰:“你为何在此?若安然无恙,缘何不去宫中看看你姐姐,你可知你姐姐有多念着你。”
阮若溪神色微变,迟疑片刻,低声询问道:“姐夫,不是你让我不许露面吗?”
“……?”穆靖南穆靖南微微皱眉,心中疑惑更甚。
他当然是不记得自己吩咐过这些了,但眼前少年神情真挚,毫无虚假,令他不由得生出几分疑惑。
何况他方才还以为自己是罄竹难书的“昏君”呢。
这跨度太大,他一会子接受不过来,自然是只能下意识先否认了去。
他目光一冷,厉声道:“胡言乱语!你为何要躲藏在此,究竟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