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柏看着两个人在地上的影子,一高一矮,一粗一细,很是和谐。
秦锋晃了晃牵在一起的手:“先别急着去乡里,明天我们去王大爷家把白菜买了,买回来屯在地窖里,等有时间了腌酸菜。”
“好呀。”
“你说去大麦乡添东西,家里缺什么吗?”
“缺啊,缺很多,过几天天要冷了,得换上厚实的窗户纸,斧子也要买新的,还有点别的东西。”
“哦,你说,今天卤味这么好卖,是不是大家看在你的面子上捧场啊。”
“......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主要还是你做的味道好。”
“最近日子太顺当,我总觉得不真实。”
......
秦锋和柳柏遛了小半个时辰回去,陶竹和他阿父扶着陶野正要走:“正好,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这就回,改天去我家吃饭。”陶竹道。
柳柏摆摆手:“跟我还客气什么,快送阿叔回去吧。”
人一走,秦锋和柳柏一起收拾饭席。
柳柏就着锅里的温水洗碗筷,秦锋把桌子擦干净搬到炕下,搬完一转身到外屋凑到柳柏边上:“这阵子天冷,锅里的水不够用,我想另盖间房,起口新锅。”
“什么?”这么大的事,秦锋这样随口一说,柳柏不当他在开玩笑:“为了口锅盖新房子?”
“也不是,还可以当柴房,反正一间屋子花费也不大。”
柳柏不了解村里盖房的花费,他问:“预计要花多少钱呢?”
“七八两吧。”
“这么多?!不行,现在的屋子就够多的,咱们这还是新房,咱家人少,一口锅够用了。”
“虽然咱们手上有银子,可也不能大手大脚,万一哪天遇着大病大灾,这银子是救急的,你不知道,不知道......”
柳柏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眼眶红红的竟然落下泪来。
秦锋慌了:“怎么了?别哭,我错了,不盖了,房子不盖了,钱咱们留着。”
柳柏抽抽噎噎:“我娘,我娘,呜呜呜。”他说不下去。
秦锋将人揽进怀里,轻轻拍他的背:“没事儿,没事儿,不急着说,缓缓,我都听你的。”
柳柏哭过这阵儿,情绪才好些。
秦锋替他擦掉脸上的泪水:“哭成个小泪人儿了,小模样可怜的。”
柳柏吸了吸鼻子:“你知道我娘吗?”
秦锋仔细回忆了一下,记忆里似乎并没有这号人,也几乎不怎么能听见村里人说起。
“没什么印象了。”
“都说我娘是生我亏了身子,害了病走的,可事实不是这样的。”
“她是被柳大龙打的,打的浑身是血,到处都是血,柳大龙堵住嘴打,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管。”“她受伤了,很重的伤,郎中不给她看伤,因为没银子,柳大龙不给银子。”
两行泪水从柳柏脸上流下来,濡湿了秦锋的衣裳。
秦锋听他这样说,心口也堵着,一遍遍回:“咱们现在有钱了,咱们有钱,再也不会出现那种事了。”
柳柏呜呜噎噎:“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我们,都,反抗不了,一点,都反抗,不了。”
“最后,一次,我娘,是被,是被柳大龙,掼在耙草,叉子上,胸前穿出了洞才没的。”
柳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都红了,秦锋一手拍背顺气,一手去擦眼泪:“娘受苦了,你也跟着受苦了,柳大龙是个畜生,他是个杀人凶手。”
“其实,要是有钱,可以去大麦乡的。”
“可以用好药,我娘,就死不了了。”
“我娘回去后,还干活儿,还做饭,半个月之后才走的呜呜呜呜。”
柳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秦锋心里堵着似的发疼。外屋油灯光线昏黄,他覆在柳柏耳边轻声细语的哄慰:“事情都过去了,当时你还太小了。”这都是柳大龙的罪孽,你也是受害者。”“你娘命苦,但当时那样也算是一种解脱。”“他们都是大人,有自己的命运和选择,我们干预不了太多。”“别把她们的痛苦担负在自己身上。””“柳大龙会受到惩罚的。”“别难过,以后什么事都有我。”
一句接着一句,他不停的说着。
柳柏眼泪慢慢收住,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秦锋还在说着,发觉没有哭声了,低头看去,见怀里的人小嘴瘪着,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他将人抱坐在灶膛口,拿着柴点火烧水。水差不多温热的时候,把布巾泡湿了给怀里人擦脸,擦完将人抱到炕上:“你先躺会儿,我去收拾一下就来。”
柳柏红着眼睛点点头。
不到半刻,秦锋关门进了里屋,吹灭煤油灯上炕将柳柏揽进怀里。
柳柏缩成一小团。
秦锋将小小一团的柳柏整个护在怀里,手指在他发间一遍遍轻抚:“没事儿了。”“苦日子都过去了,以后都是好日子。”“以前是我出现的太晚,没有保护好你,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你,不会让你受伤了。”
被人这样哄着,柳柏觉得更委屈了:“我想我娘亲。”
“明天我陪你去看她。”
*
第二天,两个人一早就去了山上,柳柏娘亲的坟墓是一个简陋的小土包,没有木牌没有香纸,除了杂草就是荒凉。
秦锋直接在附近砍掉棵老树做了木牌,两个人跪在坟前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说完各自磕三个响头,起来慢慢下了山。
回到家,谁也没再提柳柏娘亲的事,就好像这件事并没发生一样。
他们一起买白菜,做饭,打扫院子,做家里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