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缨担心地看着她淹在水里的绣鞋,无奈地低求:“公主……”
司妤听不进去,也没有知觉,脑子里只有皇上那句话“朕恨你”。
他恨她,他竟然恨她……
她是个女人,这家国大事何时轮到女人作主?千年来的男人们没给她这种权力,先祖也没给她这种权力,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找个人嫁了,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而已。
舅舅与母后让她去献身高盛时,她也才十七岁,没见过什么男人,什么也不懂……她只是觉得,她是公主,她姓司,维护社稷,也是她的责任,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去。
她成为高盛床上的玩物,她舍弃性命孤注一掷刺杀,她不得不被人说牝鸡司晨,垂帘听政,她没有享受过权力的半分好处,只有困,只有累,只有殚精竭虑,怕江山毁在自己手上……
所有这一切,只要想到,等皇上长大亲政,她能将一个还未灭亡、还大致能治理的国家交到他手上就安心了,就一切都值得……
可是,当她忧心内外,整夜睡不着时,他却在宠幸娈童,在摇骰子……嫌读书累,他有资格玩吗,有资格嫌累吗?他竟然能玩得下去!
一阵强风吹来,猝不及防,将如缨手上的伞吹跑了,如缨连忙去捡,回头看司妤却已往前去,她捡了伞,又见伞破了,一边让人去拿新伞,一边又拿着破伞追上去。
司妤不愿回去,在雨中走了一圈,见着面前的松月楼,伫立一会儿,走了进去。
第40章
高盛来找司妤, 得知她去见皇上了。
他觉得此时还是朝事要紧,不知道皇上那里有什么好见的,便在她宫前等了一会儿, 结果久等不至, 却等到个宫女回来给公主拿伞。
这么大雨不回来,要伞做什么?高盛问了一句, 宫女迟疑着不知怎么回答,被高盛一瞪,连忙道:“公主……从皇上那里出来,不太高兴, 就……就冒雨散心去了。”
高盛看了看外面的雨,什么样的心情不好, 要冒着暴雨散心?
他撑了把伞, 往紫宸宫而去。
行宫不算太大, 很快他到紫宸宫前,没见着人, 一问,才知长公主往前面去了。
拿伞的宫女听这话已追赶过去, 高盛暂留一步,问了太监情况,才知是皇上近来宠幸个娈童, 正与娈童在屋内玩骰子,被长公主撞见, 公主盛怒之下将那娈童下令杀了, 惹得皇上与她吵了架。
高盛觉得新鲜, 皇家人就是会玩,他十四岁时还拿个木棍到处找人单挑呢, 人家就已经开悟会找娈童了……哪怕找个女人,他姐姐也没那么气吧,找个男人算怎么回事?
高盛也往司妤离去的方向去了,最后问了一圈,找到松月楼。
那是行宫的一座三层高楼,曾经司家皇帝与妃嫔臣子在此宴饮奏乐,居高临下。
高盛也上去了。
到三楼,那拿伞过来的宫女在外面,说长公主在内。
话才说完,如缨唤那宫女进去,吩咐她再去给公主拿衣服来。
那宫女道:“太尉来了。”
里面没声音,高盛在外面道:“公主,宁州捷报。”
仍是没声音,过了一会儿,如缨出来,和他道:“公主淋了好久的雨,到现在也不说话。”
高盛径直入内。
“诶——”如缨没想到他就这么进去了,连忙叫了一声,也没叫住,再追上去,就见高盛已然站在室内,公主没反应,她也不好说什么。
此时司妤坐在室内榻上,榻旁地上是一身湿衣,她裹着一圈被子,头发尽湿,脸色苍白,嘴唇都快冻紫,静静坐着什么动作也没有。
她从未这样,如缨十分担心。
高盛看着榻上的司妤,说道:“郑纬胜了,不想看看吗?”
司妤仍是没反应。
高盛看向如缨:“你先下去吧。”
如缨无措地看向司妤,司妤也没阻止,她犹豫一下,想着公主这样,淋了半天雨,又在高塔上站了好久,自己此时也是没办法,便乖乖下去了。
高盛坐到榻边,看着她道:“男人都这样,脑子里没正经事,再说你们家不是有这传统吗,也不能全怪他。”
司妤立刻抬起头来:“你……”
她气极,想斥责,却无话可说,先帝也没好到哪儿去。
高盛笑了,“你不是把那人杀了吗,不就完了,他以后也不敢了。”
司妤不回话,眼中却缓缓流下两人行泪来,半天回道:“他说他恨我……”
“那有什么,我八岁就说要杀了我老子呢!”高盛不以为意。
司妤诧异地看向他,他道:“后来被我老子吊在树上打。”
司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高盛将那捷报递给她。
她看了一眼,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接过捷报,打开来看。
确实是郑纬大胜,歼敌五千人,将阿蓝吉逼退三十里。
她又将捷报递回她,高盛接过去,两人手指无意间相碰,让她惊了一下,他的手好暖。
高盛却捏住她的手:“这么冰,淋了多久的雨?”
司妤想将手抽回来,却又有些舍不得,此时此刻,她内心无比眷恋这温暖。
她问:“这么大雨,还是明日出发么?”
“要不然呢?下刀子也得走。”他说。
有些情绪哽咽在喉间,司妤不知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