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车谒觉得索然无味,说:“那么我告辞了。”
东风把空碗“当”一声放回床头,留客道:“难得见一次面,再聊一会吧。”站起身来。
子车谒飞快摇动轮椅,想要跨出门槛,到底还是慢了一步。东风闪到前面,“砰”的关上门,一拳打在子车谒脸上。子车谒痛呼一声,东风跟上一拳,打在子车谒下巴。子车谒连人带椅掀翻过去,四脚朝天,一时间坐不起来。东风冷笑道:“是不是和你讲过,不要得寸进尺?”
他打人没用内劲,但也用了很大力气,子车谒脸颊立马肿起,鼻子也破了,流出一道鼻血,叫道:“别打了!”
东风欺上来,提起拳头。子车谒紧紧抱着自己脑袋,护住头脸,又说:“别打了。”东风不理,子车谒猛地抓住他衣领,撞向东风胸口。
坐了这么多年轮椅,子车谒手劲比常人大得多。东风闪避不及,实打实吃了一记头槌,登时胸闷气短,眼前发黑。但他一声不吭,把子车谒抓起来,掼到地上,狠狠地又补了一拳。
他们两个都是要脸的性格,这辈子第一次像泼皮一样打架。东风边打边说:“你服不服?以后还做混账事么?”
子车谒强笑道:“我给尊夫送药,算什么混账事。”东风抓起他头发,把他定着不许动,对着没肿的半边脸,又一拳招呼上去,说道:“我今天看看,何时能把你这嘴打软了。”
子车谒挨了好几拳,拳拳打在脸上,眼冒金星,坐都坐不稳了。东风道:“你认错么?”
子车谒咽下一口血唾沫,说道:“好罢,我没成想,亲一口而已,让你气成这个样子。”
东风气得说不出话,子车谒满不在乎道:“亲一口而已,有甚么干系?以前亲得不少,并不见你犯恶心。你只管当这一口是五年前亲、十年前亲的。”
东风道:“我当我亲一块死猪肉。”
子车谒自嘲道:“对呀。”东风说:“你晓得么?我气的根本不是这个。”
子车谒笑笑,东风接着说道:“亲一口而已,亲就亲了。我喜欢谁,讨厌谁,不是亲一口的事情。”
子车谒说:“君子论迹。”
东风冷笑道:“唯独这件事是论心的,你其实清楚得很。”
子车谒鼻子一痒,又一行鼻血流出来。虽然衣服早就滚脏了,他还是不情愿抬袖子擦。翻遍内袋,找出一张手帕。
东风给他倒了一点凉水,看他蘸湿手帕,擦干净脸上血渍。子车谒道:“你若当真不在意,为什么要打我。”
东风说道:“我恨你作践别人。”子车谒笑一声,东风又说:“我也恨你作践自己。”
子车谒不屑道:“吐蕃人可怜我,你也学他可怜我。”
东风蹲在旁边看他,子车谒说:“吐蕃人和我无冤无仇,他可怜我,也就罢了。你有什么好可怜我的。”
东风道:“我没有可怜你。”
子车谒显然不信,东风叹了一口气,说:“我方才想,亲一口,对你能有什么好处?你想要别人爱你,大可以去找施怀。你若念我一点儿好,或者念一点余情,单是送药过来,我就已经感激得不得了了。”
子车谒道:“我就是逗你玩一玩。”东风认真道:“你是想要我恨你。”
门口传来“喀啦喀啦”的响声,东风拔掉门闩,开了一条门缝。一条小狗迫不及待挤进来,跑进子车谒怀里。施怀站在门背后,解释道:“我抱不住狗了。”
东风让开半个身子,施怀看见鼻青脸肿的子车谒,大惊失色,叫道:“师哥,你怎么了?”
子车谒道:“摔了一跤。”施怀又问:“摔跤还能把头发摔散了?”
头发是被东风扯的。子车谒编不出来,施怀也不敢再问,扶起轮椅道:“我们回去罢。”
东风说:“快走。”
施怀瞪他一眼,看见他嘴唇上有个伤口,以为是子车谒打的,笑道:“东风师哥,你嘴角裂啦!”
东风板着脸说:“不小心磕了一下。”
施怀见他心虚,更加得意,说道:“我看不是罢。”说着把子车谒拉起来,扶他坐到轮椅上。子车谒坐稳了,慢悠悠说道:“是我咬的。”
施怀不敢置信,怒道:“东风,我还以为你是甚么正人君子!”抽出腰间长剑,就要找东风麻烦。子车谒拉住施怀衣袖,笑道:“别打他,是我要他亲的。”
施怀愣神道:“张鬼方呢?”往床上看去。子车谒说:“我逗他玩的。”
施怀说:“哦。”还剑入鞘,抓着自己袖口,从子车谒手里抽出来。子车谒试了试轮椅,说道:“好像走不了。”施怀不答,子车谒说:“是不是轮轴卡住了?”
施怀低下头,匆匆地说道:“我、也不是我要来。是这条狗睡不安稳,非得找你不可。”
子车谒道:“那我们回去罢。”
施怀却没有去推轮椅,也没有检查轮子,只说:“狗送到了,我、我回去睡了。”不看子车谒,也不看东风,转身跑出门外。
东风坐回床上,让张鬼方枕着自己膝盖,失笑道:“没讲错罢,你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坏事,就是想要别人恨你。”
轮椅坏了,子车谒动弹不得,恼道:“你看得最清,你送我回去。”
东风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张老爷鼻子底下。觉得他呼吸匀净不少,想来解药已经起了作用。笑吟吟说:“我要照顾张老爷,失陪了。”
子车谒坚持说:“你送我回去。”东风拉起床帐,吹灭油灯,再也不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