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
陆执方一夹马腹,率先跑开了,木樨只好跟上。
两人还没跑到定隰山的山脚,遇见了形容狼狈的荆芥。木樨脸色大变:“怎么只有你一个?”
荆芥一路卯着劲用最快速度来,喉头都是腥气:“爷,岳守信潜入了集会,同天师起了冲突,还认出来刑部和我们的人,将我们暴露了。”
这次只是潜伏,不是正式抓捕,虽然外部有支援,但里头的人手并不够。荆芥能全须全尾地出来,是他本事大,其他人……
陆执方踩着马镫,背对日落。
荆芥只看到个轮廓,看不清他眼神。
“继续说。”
“当时神像砸落,情况混乱,属下回过神来,馥梨姑娘已经同孩童一起……被那群人劫走了。”
荆芥语调干涩,他很少办砸差事。
陆执方似笑了一下,“回、过、神、来。”他重复的是他话里的几个字,一字字砸得荆芥心惊。
“爷……”荆芥说不出话来,快要跪下去。
陆执方马蹄越过他,“现在不追究,带路。”
荆芥将他们领到神月教众人逃散的方向,是个通往大路的岔路口。“刑部和兵马司在定隰山外接应的人手去追了。属下跟他们汇合后,就来找爷了。”
道路有尘土,只有左边有凌乱的马蹄印,右边没有。理应是走左边,木樨和荆芥连马头都调了过去。
陆执方催马而去,又顿住,右边太干净了,不止马蹄印,连半个脚印和车辙印都没有。
他忽而调转方向,拐去右边跑开了一小段。
路旁一棵树的分枝有个新鲜断口。
是痕迹被刻意清理过了,马后拖着一捧树枝。
浅褐色的泥地,有一点白,圆圆的,像一颗白玉菩提珠。陆执方下马捡起来,看清楚了上头云纹。
“就顺着这个方向找。”
荆芥和木樨跟在他身后。
荆芥目力好,很快看到了第二颗。
第三颗。
陆执方手里攥的菩提珠越来越多,掌心里干的是土,湿的是汗。一颗一颗,攥得手背骨节发白。
快过年了,静思阁给仆役的红封多,小厨房做的年夜菜也丰盛。小姑娘还没拿到,还没尝过。
他连给她的红封上画什么图案都想好了。
没事的,就再等等我。
第20章 他唇下不是蓝绒花,是她……
馥梨醒来,置身一间昏暗简陋的柴房。
她愣了片刻,回忆涌上。
神像砸落时,荆芥忙于托举,受了惊吓的孩子跑向离得最近的她,有个小女娃娃紧紧抱住了她的腿。
神月教的骗子分成两拨,一拨拖住官府的人,一拨用涂了迷药的帕子,将她和孩子都强行劫走。
几个孩童不在柴房里。
有男人同样手脚被束缚,躺在另一边,额头正流着血,是举着匕首扑向了普度大师,引起骚乱的人。
一墙之隔,骗子们正在内讧。
争吵声模模糊糊地传过来:“早说干完上一票就收手偏不听,眼下好,让官府盯上了,甩都甩不掉!”
“我可去你的乌鸦嘴吧。”
“先不说这茬,隔壁那一男一女怎么办?”
“烫手山芋,都怪彪子。”
“又赖我了?孩子抱着那女的死活不撒手,我还没问你呢?怎么就给那男的带来了!”
“老大说,是他把官府的人引来的。”
人群安静了一瞬,似乎在等所谓老大的决断。
普度天师熟悉的声音响起,语调冷漠而无谓:“我现在去山腰跟老柴交货,拿到钱,回头杀了干净。”
杀的自然不是孩子,是她和那男人。
馥梨背后汗毛倒竖。程大人给的小挎布包还在身上,她艰难地把自己拧成别扭的姿势去摸,翻到一朵蓝绒花,花瓣间隙藏了割绳子的小刀片。
柴房门缝疏松,透出人影,有人在把守。
馥梨环顾一圈,想找趁手的防身武器,却被角落堆放的几个人偶吓了一跳。人偶是木质,也如孩童大小,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彩绘的五官被剜掉一块。
形状诡异,看得人毛骨悚然。
手腕一松,麻绳断了。
她又去割脚踝上的,再窸窸窣窣挪到了那躺着的男人身侧。额头伤口看起来不致命,她从小布包里头翻出伤药粉给他倒上,低声唤他。
手才摸到肩膀,男人猝然睁开了眼。
死寂的目光从她脸上转过,又慢慢阖了上去。
馥梨又晃了晃他,低声道:“这位大哥……”
男人不理她。
即便她已把他手脚麻绳都割断了,他人还躺着,一动不动,毫不在意自己即将被如何处置。
“他们要杀人灭口,你真的不同我一起逃吗?”
男人眼皮动了动,眼角一点濡湿,在昏暗里泛着水光,木然地喃喃几个字:“香琴……香琴。”
馥梨想了想:“这是你女儿的名字吗?”
女儿两个字有所触动,男人睁开了红得吓人的眼,“来的路上,他们说,香琴没了,没了。她还那么小,出门那日,说想吃鸡蛋羹,我都没舍得做。”
他忽而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这动静大,馥梨扭头去看柴房门缝,守着的人却不知走到哪里去,只漏出一道亮光。他们手脚已经被束,还派人把守,柴房的门一定没有锁。
“先逃出去再说。”
馥梨拽了拽,不动失去生机,像块巨石般沉重的男人,时机更不允许她再继续说服他。
她独自推开门,外头暮色四合,院子看起来像民房,正对的后院墙并不算高。四下无人,馥梨将簸箕箩筐倒扣起来,踩上去奋力一跃,手堪堪扒住墙头。